从下水道返回仓库安全点的路程，萧之山走得心神不宁。引路人的出现和承诺带来了希望，但其身份的迷雾和那句“需要确认一些事情”又像一根刺，扎在心头。这种不确定性，在刀尖舔血的行动中，往往是致命的。
杰克在他回来后，仔细询问了与引路人接触的每一个细节，包括对方的体貌特征（虽然被污垢掩盖）、口音、习惯性动作。这位前陆战队员试图从中分析出一些背景信息，但收获寥寥。引路人像真正的影子一样，难以捉摸。
“他提到了‘气氛不对’、‘看守很严’，”杰克眉头紧锁，用匕首在地上划着研究所周边的简易草图，“这和我们观察到的情况吻合。最近两天，研究所外围的巡逻频率增加了，还增加了两处临时检查岗。像是得到了什么风声，加强了警戒。”
“是冲我们来的？”海伦担忧地问。他们的行动虽然冒险，但自认为还算隐蔽。
“不一定。”杰克摇摇头，“也可能是内部常规轮换，或者……有其他事情发生。”他抬起头，目光锐利，“我明天再出去一趟，从更远的观察点，用望远镜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特别是车辆进出和人员换班的情况。”
第二天，杰克一早就伪装成电力公司的检修工，离开了仓库。萧之山和海伦留在原地，继续研究地图，揣摩引路人可能提供的“废道”入口位置，内心焦灼地等待着。
午后，杰克回来了，脸色比出去时更加凝重。他甚至没顾得上喝口水，就压低声音说：“有情况。今天上午，有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挂着特别通行证，首接开进了研究所。车里下来的人……我看着像高天阳的手下。”
“高天阳？！”萧之山和海伦同时一惊。军统的人，竟然敢首接出现在日本人的核心秘密机构？
“确认吗？”海伦急问。
“离得远，看不清正脸，但那个下车点头哈腰的架势，还有那辆车的型号和牌照前缀，八成错不了。”杰克肯定地说，“他们在里面待了大概一个小时才离开。走后不久，研究所里开出来一辆军卡，往江边方向去了，篷布盖得严严实实，不知道运的什么。”
高天阳的人出现在虹口研究所！这个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让仓库里的三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们想干什么？”海伦难以置信，“军统和日本人不是还在互相扯皮吗？高天阳难道想和森村做交易？用他们掌握的部分情报，去换取研究所里的东西？或者……想抢先一步拿到证据？”
“都有可能。”萧之山声音冰冷，他想起了高天阳在重庆那副“交易”的嘴脸，“高天阳只在乎利益和权力。他既想用证据要挟日本人，也想用它来巩固自己在军统内的地位。如果他觉得日本人靠不住了，或者想黑吃黑，提前下手一点都不奇怪。”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杰克冷不丁冒出一句中文谚语，虽然发音生硬，但意思很明白，“如果他们自己先打起来，或许是我们的机会。”
“但也意味着更不可预测的危险。”海伦补充道，眉头紧锁，“一旦发生冲突，警戒级别会提到最高，我们的计划会更难实施。甚至可能……他们狗急跳墙，首接销毁证据。”
局势瞬间变得异常复杂。原本设想的敌人是明确的日军和76号，现在又要加上可能搅局的军统高天阳势力。三方甚至多方势力在这小小的研究所周围角逐，让原本就风险极高的行动充满了更大的变数。
“我们必须加快行动速度。”萧之山沉声道，“必须在他们达成任何交易或者爆发冲突之前，进去拿到东西！”
“可是引路人那边……”海伦有些迟疑。
“不能完全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萧之山打断她，“我们需要做两手准备。杰克，还能不能想办法搞到更具体的内部结构信息？哪怕只是地下层的？”
杰克面露难色：“这种核心机密，除非是里面的高级工程师或者守卫叛逃，否则……”他忽然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等等……我记得以前在菲律宾活动时，认识一个混血儿，他父亲是日本工程师，战前曾在上海参与过一些市政建设，好像……提到过虹口一带的某些特殊工程。后来他父亲被征召了，不知所踪。不知道那个混血儿还在不在上海，或者知不知道些什么。”
“立刻想办法联系！”海伦立刻说，“任何一点可能的线索都不能放过！”
“这需要时间，而且非常冒险。”杰克警告道，“现在外面风声鹤唳，找这样一个敏感人物……”
“值得一试。”萧之山下定决心，“我们分头准备。杰克，你尽力去尝试联系。我和海伦，继续等引路人的信号，同时细化从废道潜入后的行动方案。我们必须知道进去之后往哪走，目标在哪里。”
接下来的时间，仓库里的气氛更加紧张。杰克再次外出，冒险去寻找那条渺茫的线索。萧之山和海伦则对着地图，凭借杰克之前观察到的建筑物外观、通风管道位置、大型车辆进出可能对应的区域，艰难地推测着地下实验室可能的分区和关键证据（样本库、数据中心、主实验室）最可能的位置。
海伦甚至尝试用无线电，通过极其短暂的开机和加密波段，向外界发送了一条极简的信息，暗示“各方势力觊觎关键证据，行动迫在眉睫”，希望能进一步给日本方面施加压力，或许能制造其内部混乱。
等待是一种煎熬。每一次仓库外传来的任何异响，都让他们的神经紧绷到极点。
第三天傍晚，就在杰克那边尚无消息，引路人也音讯全无之时，变故发生了。
仓库唯一的隐秘出入口外，传来了三长一短，重复两次的轻微敲击声——是引路人约定的信号！
萧之山和海伦对视一眼，立刻警惕地移动到门边。杰克不在，他们必须更加小心。
萧之山缓缓打开一条门缝。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那个下水道引路人。他看起来更加疲惫，眼神里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光芒。
“时间到了。”他沙哑地说，语速很快，“他们内部好像出了什么事，换防时间有变，今晚后半夜有一段空隙。那条废道……我探了一段，还能走，尽头离他们的地下备用发电机房很近，那里有个废弃的通风井，也许能上去。”
机会来了！比预期的更快！
但萧之山没有立刻答应，他盯着引路人：“你为什么帮我们？你到底是谁？”
引路人沉默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深切的痛苦和仇恨。“我儿子……以前在里面当杂役……送进去的……就没再出来……”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随即变得咬牙切齿，“他们说他得了急病死了……连尸首都没见着！我要知道……我儿子到底怎么没的！我要那些畜生……付出代价！”
原来如此！刻骨的私人仇恨，让他成为了隐藏在黑暗中的复仇之眼。
这个动机，足够真实，也足够危险。他可能因为仇恨而帮助他们，也可能因为仇恨而失去理智，导致行动失败。
但没有时间犹豫了。杰克未归，机会窗口稍纵即逝。
“好。”萧之山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我们跟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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