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里是永恒的黑夜和能将人逼疯的恶臭。海伦·威克斯趟着齐膝深、粘稠冰冷的污水，每一步都艰难无比。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只有偶尔从头顶井盖缝隙透下的微弱光线，才能让她勉强分辨出管壁的轮廓，防止撞头。
怀中的油布包裹被她用撕下的布条紧紧绑在胸前，既是保护，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手枪紧握在手，但在这绝对黑暗和狭窄的环境里，枪的作用极其有限。杰克的消防斧成了更有用的工具，既可以探路，也可以在必要时搏斗。
她不敢停留，只能沿着主流向盲目地前进。身后的远处，依稀还能听到日军士兵下到下水道后的叫骂声和狼狗兴奋的吠叫。他们果然追下来了！而且动用了狼狗！她的气味成了最明显的追踪线索。
必须想办法摆脱它们！
她在一个岔路口选择了水流更急、气味似乎也更复杂的一条支管。污水在这里变得更加深浊，偶尔有老鼠的尸体和其他难以名状的漂浮物擦过她的腿，令人毛骨悚然。
狼狗的吠叫声似乎被水流声干扰，稍微远了一些，但并未消失。这些经过训练的畜生极其顽强。
她的体力在快速消耗。寒冷、饥饿、恐惧、还有之前吸入的污浊空气，让她的头开始阵阵发晕。她知道，如果不能尽快摆脱追踪，自己迟早会倒下。
在一个相对宽阔的、似乎是几条管道交汇的沉淀池区域，她停了下来。这里空间稍大，污水在此回旋，沉淀下大量污泥和秽物，气味令人作呕。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她脑中诞生。
她咬着牙，开始用手和斧头，将沉淀池边缘那些黑臭、粘稠的污泥往自己身上、脸上、头发上涂抹！她强忍着剧烈的呕吐欲，将污泥厚厚地覆盖住全身，尤其是腋下、颈动脉等气味浓烈的部位！
这是最原始，也可能是唯一能干扰军犬嗅觉的方法！用更强烈、更刺激的气味掩盖自身！
很快，她整个人就变成了一尊散发着冲天恶臭的泥塑，只有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闪烁着绝望而坚定的光芒。
她继续向前趟去，每走一步，都留下浓厚的污泥痕迹。但这一次，她故意选择了一条水流较浅的支管。
狼狗的吠叫声再次接近。她甚至能听到日本兵催促狼狗和蹚水的声音。
她屏住呼吸，躲在一根巨大的混凝土支柱后面。
手电光柱扫过。几条凶猛的狼狗率先冲入了这个沉淀池区域。它们明显愣了一下，在原地焦躁地打转，不断嗅着地面和污水，发出困惑的呜咽声——追踪的目标气味在这里被浓烈的污泥恶臭极大地干扰了！
后面的日本兵跟了上来，用手电西处照射，大声呼喝着狗的名字。
“八嘎！怎么回事？气味呢？”
“报告曹长！支那豚的臭水太浓了！‘狼牙’和‘猛虎’无法确认方向！”
“分散找！她一定就在附近！可能躲在哪个洞里！”
日本兵们骂骂咧咧地分头搜索，手电光柱在巨大的沉淀池里晃动。
海伦紧紧贴着冰冷的柱壁，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一条狼狗似乎朝着她的方向踱步过来，鼻子不停地抽动。
她缓缓举起了斧头，准备做最后的搏斗。
就在这时，另一侧突然传来一个日本兵的惊呼和落水声！似乎是他不小心滑进了深水区，正在拼命扑腾。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血谍：1937上海谜雾“笨蛋！快把他拉上来！”
“小心！那边水很深！”
注意力被短暂地吸引开。那条靠近海伦的狼狗也扭头望向骚动处。
千钧一发！海伦不再犹豫，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向着与骚动相反方向的另一条管道潜去。她尽可能地将身体埋入污水中，只露出口鼻呼吸。
靠着污泥的掩护和敌方短暂的混乱，她竟然奇迹般地再次从包围圈的缝隙中溜了出来！
她在新的管道中拼命前行，首到彻底听不到身后的任何声音，才敢停下来喘息。冰冷的污水和恶臭的污泥让她瑟瑟发抖，但活下来的庆幸和摆脱追踪的短暂轻松感支撑着她。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去向何方。安全屋暴露了，联络频道被监控了，上海虽大，似乎己无她的容身之处。
疲惫和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她靠坐在滑腻的管壁上，意识开始模糊。萧之山、杰克、引路人……他们的面孔在眼前交替出现。
不能睡过去！睡过去就可能再也醒不来了！
她强迫自己站起来，继续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必须找到一个相对干燥、可以暂时栖身的地方。
又不知走了多久，在她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摇曳的火光！
还有人在这地下迷宫之中？
她心中瞬间升起警惕，握紧了斧头，小心翼翼地靠近。
火光来自一个较大的岔洞，洞口用破烂的木板和油毡布勉强遮挡着。里面似乎有低语声。
她轻轻拨开一条缝隙，向内窥视。
只见洞内点着一盏小小的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挤着七八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人！有老人，有妇女，还有两个瘦弱的孩子！他们蜷缩在铺着破报纸和麻袋的地上，脸上写满了惊恐和麻木。
是上海的底层贫民！是无家可归者，或者是为了躲避战火和轰炸而藏匿到下水道里的难民！
他们也发现了海伦这个不速之客，顿时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叫，恐惧地向后缩去，如同受惊的兔子。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浑身覆盖黑泥、手持利斧、形如恶鬼的身影。
海伦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们的恐惧。她连忙放下斧头，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别怕……我……我不是坏人……我被日本人追……躲一躲……”
那些人依旧惊恐地看着她，不敢靠近。
海伦叹了口气，缓缓后退几步，表示没有威胁。她靠着洞外的管壁滑坐下来， exhaustion彻底击败了她。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擦掉脸上的污泥。
洞内的难民们窃窃私语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一个胆大的老人端着一破碗浑浊的清水，小心翼翼地靠近，放在她面前不远处，然后又迅速退了回去。
海伦看着那碗水，又看了看那些在黑暗中闪烁着恐惧和一丝微弱善意的眼睛，鼻子一酸。
她端起碗，小心地喝了一口。水有一股怪味，但此刻胜过任何琼浆玉液。
在这城市最肮脏的底层，在这绝望的深渊里，她竟然找到了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温暖和藏身之所。
她将碗放回原地，对着洞里的人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用最后一点力气，移动到另一个稍小的岔洞角落，抱着她的包裹和武器，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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