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枪响的余韵,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海伦的神经末梢,久久不散。她紧握着那把仅剩一发子弹的驳壳枪,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身体僵硬地贴在门板后,透过缝隙死死盯着外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时间在极致的寂静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荒野吞噬了那声枪响,再未吐出任何回音。大周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脚步声靠近这座孤零零的土屋。
希望如同寒风中的残烛,火苗急剧缩小,濒临熄灭。他是不是遭遇了巡逻队?是不是在寻找药品时暴露了?那声枪响,是警告,是搏斗,还是……结局?无数的可怕猜测在她脑中疯狂翻腾,加重了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窒息感。
角落里,老妇人被枪声惊醒,惶恐地蜷缩起来,发出压抑的、动物般的呜咽声。穆勒神父的呼吸变得更加灼热而混乱,在谵妄中用德语断续地祈求着、呻吟着,生命仿佛正从他苍老的躯体中快速流逝。
海伦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她被遗弃在这片被战争碾碎的土地上,守着两个需要帮助的人,守着一份可能正在失效的证据,独自面对未知的、随时可能破门而入的危险。
寒冷、饥饿、恐惧、悲伤……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击溃她的心理防线。她甚至开始下意识地掂量手中武器的重量,思考着那最后一颗子弹的归宿——是为了保护证据而战,还是为了免于落入敌手而留给自己?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就在她几乎被绝望彻底吞噬时,屋外极远处,传来了一声极轻微、极短促的鸟鸣。
不,不是鸟鸣。这深更半夜,荒郊野外,哪来的鸟?那声音更像是……某种人为的、模仿出来的信号。
海伦的心猛地一跳,几乎停止了呼吸。她再次屏息凝神,仔细倾听。
过了漫长的十几秒,又是一声类似的、节奏略有不同的鸟鸣,似乎更近了一些。
是她过于紧张产生的幻觉?还是……
她猛地想起赵刚和大周之间似乎有过简单的信号约定,但她并不完全清楚。一种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望重新燃起。
她小心翼翼地,用枪口轻轻顶开一点门缝,向外望去。
黑暗中,一个模糊的黑影正贴着墙根,极其缓慢地向屋子移动。动作有些踉跄,似乎受了伤。
海伦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是他吗?
黑影越来越近,终于挪到门口。借着屋内透出的极其微弱的星光轮廓,海伦看清了——是大周!他脸色苍白如纸,一只手死死捂着小腹左侧,指缝间一片深色的濡湿,鲜血正不断渗出,将他的粗布衣服染成一片骇人的暗红。他的呼吸粗重而艰难,额头上全是冷汗。
“开门……”他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海伦慌忙移开顶门的木棍,将门拉开一条缝。大周几乎是摔进来的,重重靠在门板上,虚弱地喘息着。
“你中弹了!”海伦低呼,急忙扶住他,触手一片温热的黏湿。
“没事……擦伤……”大周咬着牙,试图表现得轻松,但他灰败的脸色和颤抖的身体出卖了他。他从怀里艰难地掏出一个小纸包,塞给海伦,“搞到了……一点奎宁……还有消炎粉……给他喂下去……”
在那久几乎丢了性命,他竟真的找到了药!海伦看着那沾着血迹的小纸包,鼻子一酸,眼眶瞬间湿热。
“别管我……先看他……”大周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撕开自己衣服下摆,试图处理伤口。伤口似乎不浅,血流不止。
海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立刻倒水,将奎宁粉和消炎粉混合,小心地撬开穆勒神父的嘴,一点点喂了进去。老妇人也颤巍巍地过来帮忙,用破布蘸着冷水敷在神父额头上。
忙完神父,海伦立刻蹲到大周身边。伤口在小腹侧后方,子弹可能还留在里面,只是简单地用布条紧紧勒住,根本无法有效止血。
“必须重新包扎!子弹可能没出来!”海伦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没有医疗设备,没有专业知识,只有最基本的急救常识。
“没……没事……”大周的意识己经开始有些模糊,失血过多让他浑身发冷,“外面……不能待了……我碰上了伪军……开了枪……他们肯定……在搜……”
他的话证实了海伦最坏的猜想。枪声不仅意味着他受伤,更意味着他们的位置可能己经暴露。这个荒村不再是暂时的避难所,而是即将成为狩猎场。
绝境。彻头彻尾的绝境。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唯一的战斗力身负重伤,神父生命垂危,证据危在旦夕。
海伦感到一阵眩晕。她看着气息微弱的大周,看着高烧不退的神父,看着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老妇人,最后目光落在那个医药箱上。一种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滋生。
不能坐以待毙!
她猛地站起身,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她快速检查了屋内。土屋,只有一个门,没有后窗,结构脆弱,根本无法固守。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血谍:1937上海谜雾“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她的声音因为决绝而显得有些嘶哑,“他们很快就会搜过来!必须立刻离开!”
大周虚弱地摇头:“我……走不了……你们走……带着东西……”
“不行!”海伦断然拒绝,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强硬,“一起走!一定有办法!”
她的目光落在屋角那堆散乱的、可能是老妇人捡来当柴火的破烂上——几块破木板,一张几乎散架的旧桌子,还有……一张巨大的、肮脏不堪、边缘己经破损的棕色油布!
一个冒险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形。
她迅速行动起来,不顾大周的反对和老妇人的困惑,将那张巨大的油布拖出来。它足够大,质地厚重,沾满了泥土和霉斑,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帮我把他扶起来!”海伦对老妇人喊道。老妇人似乎被海伦突然爆发的能量震慑住了,下意识地过来帮忙。
两人合力将几乎昏迷的大周扶起。海伦将那张巨大的油布猛地罩在三人身上——她、大周,还有那个被海伦死死抱在怀里的医药箱。油布将他们完全笼罩,形成了一个丑陋的、鼓囊囊的、散发着霉臭的“垃圾堆”。
“蹲下!别出声!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动!”海伦在油布下急促地低声命令,这话既是对大周,也是对老妇人。她希望老妇人能明白,留在屋里更危险。
老妇人惊恐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会说话的“垃圾堆”,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完全糊涂了。她最终只是缩回了自己的角落,用那堆真正的茅草盖住了自己,仿佛这样就能获得安全。
油布下的空间狭小、闷热、充满血腥和霉烂的气味。大周沉重的身体几乎一半压在海伦身上,伤口因为移动而渗出更多的血,温热的液体浸湿了她的衣服。她紧紧抱着箱子,另一只手还得支撑着大周,姿势极其难受,几乎无法呼吸。
时间再次变得无比缓慢。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海伦能听到自己心脏如同擂鼓般狂跳,能听到大周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喘息,能听到外面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
然后,她听到了别的声音。
脚步声!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还夹杂着不耐烦的汉语呵斥和几句生硬的日语。
“妈的,肯定是躲到哪个耗子洞里去了!给老子仔细搜!那边有间破房子!”
追兵来了!而且人数不少!
海伦瞬间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仿佛停止了。大周的身体也猛地绷紧。
脚步声在屋外停下。
“砰!”一声巨响,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粗暴地一脚踹开,差点砸到躲在门后的“垃圾堆”。
手电筒的光柱粗鲁地扫进屋内,照亮了飞舞的灰尘和空荡荡的、家徒西壁的空间。
“操!没人!”
“搜仔细点!床底下!柜子后面!”另一个声音吼道。
光柱在屋内胡乱晃动,几次从罩着海伦他们的油布上扫过。海伦能感觉到那光线透过油布缝隙渗入的微弱亮度。她紧紧闭着眼,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祈祷着油布的颜色和肮脏程度能让他们融入这堆真正的废墟。
一个伪军士兵不耐烦地用枪托砸了一下旁边堆放的茅草。缩在里面的老妇人发出一声极度惊恐的尖叫。
“嘿!这还有个老不死的!”
手电光立刻聚焦到角落。老妇人被粗暴地拖了出来,吓得浑身,语无伦次。
“说!刚才有没有看到一男一女?还有个洋鬼子?不说老子毙了你!”伪军恶狠狠地威胁道。
“没……没看见……老总……饶命啊……”老妇人哭喊着,声音凄厉。
“妈的,晦气!”伪军似乎觉得从这吓破胆的老太婆嘴里问不出什么,嫌弃地把她推搡回角落。
手电光又在屋里扫了一圈,最终停留在那个鼓囊囊的、散发着臭味的油布“垃圾堆”上。
海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那名士兵的目光似乎停留了几秒。
就在她以为即将暴露,甚至下意识地握紧了那支冰冷的驳壳枪时,另一个声音在外面喊道:“排长!西边发现血迹了!往那边去了!”
屋里的伪军骂骂咧咧:“不早说!走!追!这鬼地方臭死了!”
脚步声和喧哗声迅速远去,最终消失在黑夜中。
油布下,海伦和大周几乎同时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气。
他们竟然……侥幸躲过了这一劫。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大周的伤势严重,他们依然被困在这绝地。短暂的幸运,不过是死亡线上一次惊险的摇摆。
黑夜依旧漫长,而黎明,还远未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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