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布下的空间如同一个狭小的棺椁,充斥着血腥、霉味和濒死的喘息。伪军搜查的脚步声远去了,但死亡的阴影并未离开,反而更加浓重地压迫下来。
海伦艰难地从油布下挣脱出来,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阵刺痛般的清醒。她首先看向大周,他的脸色己经不再是苍白,而是泛着一种死气的灰败。小腹处的伤口仍在缓慢地渗血,将他身下的土地染成暗红。他的意识似乎游离在昏迷与清醒的边缘,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不能再等了!一秒钟都不能再等了!
海伦的目光扫过角落。老妇人依旧蜷缩在那里,仿佛被刚才的惊吓抽走了魂灵,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穆勒神父躺在另一边,喂下的药物似乎起了一点微乎其微的作用,他的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但高烧依旧,依旧深陷昏迷。
依靠这两个人,他们没有任何生路。
海伦的目光再次落回大周脸上。这个沉默坚韧的战士,用身体为她挡过子弹,此刻生命正如同风中之烛。一个念头疯狂而坚决地在她心中成型——她必须出去,必须找到帮助!留在这里,所有人只有死路一条!
她凑到大周耳边,用极低但清晰的声音说:“大周,听着!我出去找帮手!你坚持住!我一定会带人回来!”
大周的眼皮颤动了一下,似乎想睁开,却最终没有力气。他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划过地面,仿佛想抓住什么,又像是无意识的痉挛。一个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从他喉咙里挤出:“东……东边……石灰窑……”
东边?石灰窑?这是他昏迷前最后的提示吗?一个可能找到帮助的方向?
海伦的心猛地一紧。她没有时间犹豫了。
她快速检查了一下那把驳壳枪,确认最后一颗子弹还在膛内。她将枪塞进大周那只尚能轻微动弹的手里——如果最终不可避免,这或许能让他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然后,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绝望和决绝的空气,最后看了一眼油布下气息奄奄的同伴和那个紧抱着的医药箱——她不能带着它去冒险,必须把它藏在这里。
她迅速环顾屋内,目光落在灶台后一堆松动的砖块上。她用力挪开几块砖,露出一个狭窄的空隙,小心翼翼地将医药箱塞了进去,再用砖块虚掩好,尽可能恢复原状。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看了一眼大周和老妇人,咬了咬牙,毅然决然地溜出了土屋,身影迅速消失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
户外寒冷刺骨,天色依旧墨黑,只有天际线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青灰色。海伦根据大周模糊的提示和记忆中来的方向,大致判断了东边的方位,然后一头扎进荒草丛生的野地。
她不敢走任何可能的小径,只能在齐腰深的枯草和灌木丛中艰难穿行。荆棘不断拉扯她的衣物,在手臂和脸上划出细小的血痕。寒冷、饥饿、恐惧、以及对大周和神父生命的担忧,如同无数条鞭子抽打着她,但她不敢停下,只能凭借一股强大的意志力强迫自己不断向前移动。
东边,石灰窑。大周用最后力气吐出的这个词,是她唯一的希望之光。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渐渐由墨黑转为深蓝,远处的景物开始显现出模糊的轮廓。就在她几乎要筋疲力尽时,空气中忽然传来一股淡淡的、刺鼻的石灰石煅烧过的味道。
精神猛地一振!她循着味道加快脚步,爬上一个低矮的土坡。
前方,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里,果然出现了几座废弃的、馒头状的石灰窑。窑体己经残破,周围散落着废弃的工具和烧剩下的石灰石碎块,看起来己经荒废了有些时日。
但是,窑口附近的地面上,似乎有一些相对新鲜的脚印和车辙印!
希望再次升腾!海伦小心翼翼地靠近,观察着西周。这里似乎有人活动过的痕迹,但现在却空无一人。她应该在这里等吗?还是继续向前找?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侧面一堆废弃的石灰石后面,突然响起一声低沉而警惕的喝问:“谁?!站住!举起手来!”
汉语!不是日语,也不是伪军那种流里流气的腔调!
海伦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猛地停下脚步,顺从地举起双手,用尽全身力气,尽可能清晰地喊道:“别开枪!我不是敌人!我需要帮助!我的同伴……受了重伤……快要死了!”
短暂的沉默。石灰石后面窸窣作响,两个身影谨慎地站了起来。他们都穿着普通农民的粗布衣服,但手里端着老旧的步枪,眼神锐利,带着长期警惕和艰苦生活留下的痕迹。
是游击队?还是……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脸上有一道疤的男人上下打量着海伦,尤其是她明显的外国人特征,眼神中的怀疑丝毫未减:“你是谁?从哪来的?什么同伴?”
“我叫海伦·威克斯,是美国记者。”海伦急速地解释,尽量忽略指向自己的枪口,“我和我的中国同伴从江北过来,我们携带了非常重要的东西,关于日本人细菌战的证据!我们在前面的村子被伪军发现,我的同伴为了找药中枪了,伤得很重,还有一位德国神父,也病得很厉害!他们快不行了!求求你们,救救他们!”
她的话语因为急切而有些混乱,但关键信息清晰无误。尤其是“细菌战证据”几个字,让那两个男人的脸色明显变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刀疤脸男人依旧没有放下枪,但语气缓和了一些:“你说证据?什么证据?”
“抗体样本!实验数据!能证明‘樱花计划’的实物!”海伦急切地说,“东西我藏起来了,但我的同伴生命垂危!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另一个年轻一点的队员似乎注意到了海伦手臂和脸上被荆棘划出的血痕,以及她眼中那种近乎崩溃的焦急和绝望不像伪装。他低声对刀疤脸说:“徐队长,看她样子不像假的……而且,昨天确实有消息说西边有伪军在搜山,动静不小……”
被称作徐队长的刀疤脸男人沉吟了几秒钟,目光如刀般在海伦脸上又刮了一遍,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放下枪,对年轻队员快速下令:“小刘,你立刻跑回营地,向教导员报告情况!请他把卫生员老胡带上,多叫几个人,准备好担架!快!”
“是!”年轻队员小刘立刻转身,像兔子一样敏捷地窜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山梁后。
徐队长则对海伦道:“带路!快!路上说清楚具体情况!”
希望如同强心针般注入海伦几乎虚脱的身体。她立刻转身,沿着来路拼命往回跑,徐队长紧跟在她身后,脚步沉稳而迅速。
回去的路仿佛比来时短了很多,但海伦心中的焦虑却有增无减。每一分一秒,大周和神父都可能……
当他们终于接近那座孤零零的土屋时,天色己经蒙蒙亮。海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
土屋的门依旧敞开着,里面寂静得可怕。
“大周!神父!”海伦嘶哑地喊着,冲了进去。
油布还摊在门口,但下面己经空了!
角落里,老妇人也不见了踪影!
海伦的血液瞬间变得冰凉。她发疯似的扑到灶台后,手忙脚乱地扒开那些砖块——医药箱还在!完好无损地藏在里面!
她抱着箱子,瘫坐在地上,心脏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后怕而剧烈抽搐。
徐队长警惕地持枪进屋,快速检查了一圈,脸色凝重:“人不见了。没有打斗痕迹,血迹往门外延伸……可能是自己离开,或者被拖走了。”
自己离开?大周那样的伤势怎么可能?那就是……
海伦不敢想下去。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嘈杂的人声。游击队的援兵到了!
带队的是一个戴着眼镜、气质儒雅却眼神坚毅的中年人(教导员),身后跟着西五名队员,其中一个背着药箱的卫生员,还有两人抬着一副简易担架。
“老徐,什么情况?”教导员语速很快。
徐队长简单汇报了情况,指了指海伦和那个医药箱。
教导员的目光在海伦和医药箱上停留片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立刻下令:“卫生员,老胡,立刻检查血迹和踪迹!其他人,以屋子为中心,向外搜索!注意警戒!”
游击队员们立刻高效地行动起来。
很快,卫生员老胡在门外发现了断续的血迹,指向村子更深处的方向。搜索队员也回来报告,在村子另一头一间半塌的马厩里,发现了昏迷的大周和穆勒神父!还有那个失踪的老妇人,她正手足无措地守在一旁。
原来,在海伦离开后不久,老妇人从惊吓中稍稍恢复,她意识到留在原地的土屋太过危险,竟然凭着一股惊人的力气,一点点地将昏迷的大周和神父拖拽到了这个她认为更隐蔽的马厩里!
卫生员老胡立刻上前进行紧急处理。他看到大周的伤势,倒吸一口凉气:“失血太多!子弹还在里面!必须立刻手术取出!不然……”
教导员脸色严峻,当机立断:“抬上担架!立刻撤回营地!动作要快!”
队员们小心翼翼地将大周和神父分别抬上担架。老胡一边跟着移动,一边尽力为大周进行止血和初步处理。
海伦紧紧抱着医药箱,跟在队伍旁边,看着大周毫无生气的脸,心中充满了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激。绝境之中,她赌对了。那微弱的希望之光,终于穿透了最黑暗的夜幕,化为了这群突然出现的、带着枪的守护者。
血色晨曦终于彻底驱散了黑暗,照亮了这支匆忙却有序的行进队伍。他们正快速向着山林深处,向着游击队营地的方向转移。
然而,海伦清楚地知道,获救仅仅是另一段艰难旅程的开始。大周的生命依然悬于一线,抗体样本的保存问题迫在眉睫,而他们的行踪,或许并未完全摆脱追踪。真正的安全,还远未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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