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卷着水汽和寒意，扑打在海伦脸上，却无法冷却她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她看着眼前这位自称玄尘的老道士，他出现的时机太过诡异，手中的护身符又首接指向己故的萧之山。是新的希望，还是另一个更精致的陷阱？
“女居士心中疑虑，贫道明白。”玄尘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语气依旧平和，“雾锁重楼，真伪难辨，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若非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贫道亦不愿涉足这红尘浊浪。”
他转身，沿着江边一条不起眼的石阶向上走去，步伐轻健，丝毫不显老态：“且随贫道来，此地非讲话之所。”
海伦犹豫了仅仅一秒。回头是军统和OSS交织的罗网，前方是这个神秘道士指引的未知之路。她没有更好的选择。她咬了咬牙，跟上了玄尘的脚步。
石阶陡峭而湿滑，通向山城上部那些更加错综复杂、灯光稀疏的街巷。玄尘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他专挑最阴暗、最僻静的小路穿行，有时甚至从某户人家的后院穿过，动作自然得如同回家一般。海伦紧跟其后，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心中的疑虑并未消减，但一种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这道士，似乎真的在刻意避开所有可能的眼线。
他们最终来到一座隐藏在密集棚户区深处的小道观。道观十分破旧，门楣上的匾额字迹模糊，香火看起来也极其冷清。玄尘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示意海伦进去。
院内狭小，只有一座小小的主殿和两间厢房。玄尘引她进入东厢房。房间简陋，但异常整洁，一桌一椅一榻，桌上放着几卷线装书和一盏油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草药味。
“陋室简陋，暂可栖身。”玄尘点亮油灯，昏黄的光晕照亮了他平静无波的脸。“女居士可稍事休息，饮杯粗茶定定神。”
他没有急于追问，而是先给海伦倒了一杯温热的、味道有些苦涩的草药茶。这份从容和镇定，莫名地让海伦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
“道长，”海伦接过茶杯，没有喝，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您认识萧之山？这护身符……”
玄尘在对面坐下，缓缓道：“萧居士与贫道，算是半个方外之交。他醉心医道，偶也探寻丹经药理，时有往来。此物，”他取出那枚青铜护身符，放在桌上，“是他最后一次来访时，交由贫道保管的。他说，若他遭遇不测，而有一位执著于真相的外国女士寻来，可将此物示之，或可换取一丝信任。”
海伦拿起那枚冰冷的护身符，指尖着背面那熟悉的缩写，眼眶微微发热。萧之山竟然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留下了这样一步暗棋。
“他……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他所追寻之事，牵扯极大，如坠幽冥，见不得光。若事败，则真相需另觅他途，或可寻‘青灯古卷之处，暗藏锋芒之人’。”玄尘的目光变得深邃，“他还提及，他所疑者，非止东瀛倭寇，更有卧榻之侧，鹰视狼顾之徒。故托付此事，未敢经由寻常途径。”
鹰视狼顾之徒！这分明是在暗示内部的敌人，甚至可能指向了OSS或者与其勾结的势力！萧之山早己察觉到了更深层的危险！
“那‘真正的鹰巢’又是什么意思？”海伦急切地问，“您知道抗体样本在哪里？杜勒斯他们……”
玄尘微微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贫道乃方外之人，于外界纷争知之不多。只知萧居士所言‘鹰巢’，并非洋人所在之显处，而是藏于另一‘巢穴’之下的影子。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那关乎万千性命的‘抗体’，贫道虽不知其具体所在，但或可知晓，何人或许知晓其真正去向。”
“谁？”海伦的心提了起来。
“看管‘鹰巢’之‘鸱鸮’。”玄尘说出了一个奇怪的词。
“鸱鸮？”海伦完全不解。
“猫头鹰的一种，古称鸱鸮，昼伏夜出，守护巢穴，亦被视为不详之兆。”玄尘解释道，“看守宝藏者，往往自身亦知晓宝藏之秘。杜勒斯先生及其手下行事周密，但执行具体看管之责的，或许并非铁板一块。总有其信任之人，而信任，有时源于掌控，有时源于……共同的秘密或利益。”
海伦似乎明白了什么：“您是说……从OSS内部下手？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血谍：1937上海谜雾》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寻找可能知情、甚至可能对杜勒斯不满的人？”
“水至清则无鱼。”玄尘意味深长地说，“如此重大的秘密，牵扯多方利益，内部岂会毫无波澜？有人欲以此奇货可居，待价而沽；有人或恐其反噬，夜不能寐；亦有人或存一丝良知，内心煎熬。找到那关键的‘鸱鸮’，或许便能找到突破口。”
这个思路极其大胆，甚至疯狂。首接挑战OSS的内部！但这或许是唯一能绕过杜勒斯、触及真相核心的办法！
“可是……怎么找？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人！”海伦感到一阵无力。
玄尘从袖中缓缓取出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推到海伦面前。
“此人代号‘夜莺’，或可一试。”
海伦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名字：玛格丽特·斯坦利（Margaret Stanley），以及一个地址：南山疗养院。
“她是？”
“名义上是疗养院的护士长，一位因战争滞留于此的英裔女士。但实际上，她是OSS为数不多的核心通讯和后勤协调官之一，负责处理许多不便见光的联络和后勤保障。杜勒斯很多秘密指令的传递和接收，都经由她手。”玄尘平静地说出了令人震惊的信息，“她或许不知道抗体样本的具体藏匿点，但她一定知道哪些人经手了相关指令，甚至可能保留着某些不经意的记录。更重要的是……她与杜勒斯的主要副手，那位‘信使’库珀先生，关系似乎并不融洽。库珀的某些越权行为和激进风格，曾让她颇为不满。”
内部矛盾！这是最可能利用的裂缝！
“您怎么知道这些？”海伦难以置信地看着玄尘，一个道士，怎么会对OSS的内部人事如此了解？
玄尘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超然和神秘：“贫道在此地盘桓数十载，见过的人，听过的事，比女居士想象的要多一些。山城虽大，但有些圈子，其实很小。何况，出家人，亦有出家人的耳目。”
他没有深入解释，但那种笃定和从容，让海伦不得不相信他掌握着某些不为人知的信息渠道。
“我该如何接近她？她怎么会相信我？”
“斯坦利女士表面上严谨刻板，但有个不为人知的弱点——她极其疼爱她那个患有哮喘、同样住在疗养院里的侄女。小女孩喜欢山下的糖人和小玩意儿，斯坦利女士偶尔会私下托可信的人去买。”玄尘提供了关键细节，“明日午后，是她例行去看望侄女的时间。这是机会。”
计划变得清晰而危险：冒充小贩或跑腿的人，利用给小女孩送东西的机会，接近玛格丽特·斯坦利，尝试从她那里套取关于抗体样本去向的信息，或者至少找到内部线索。
“这太冒险了……她一旦起疑……”
“所以，需要时机和方式。”玄尘从桌下拿出一个小巧的、编织精美的中国结，下面坠着一块小小的、润泽的青玉，“你把这个交给她，就说……是‘故友所赠，望护幼竹’。她看到这个，或许会愿意给你几分钟时间。”
“这又是什么？”海伦接过中国结，感觉其中的玄机越来越深。
“一个信物，关乎她一段不愿提及的往事。足以让她震惊，并愿意听听你要说什么。”玄尘站起身，“今夜你便在此歇息。明日一早，贫道会为你准备所需之物和具体路线。能否说动‘夜莺’，能否找到‘鸱鸮’，揭开‘鹰巢’之秘，就看女居士的造化了。”
他不再多言，微微一礼，便退出了厢房，留下海伦独自面对跳跃的灯焰和满心的惊疑与决绝。
手中的中国结触手温润，那枚小小的青玉在灯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萧之山的护身符冰冷而沉重。两条线索，来自两个似乎毫无交集的男人，却在此刻交织，为她指向了一条通往风暴核心的险径。
玄尘，这个神秘的道士，他究竟是谁？仅仅是萧之山的朋友？还是某个更深层势力的代表？他的目的真的只是完成嘱托吗？
海伦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比之前更加深邃的迷局。但无论如何，这是她目前唯一的、主动出击的方向。
她吹熄油灯，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窗外，山城的夜雾依旧浓重，但这一次，她感觉自己不再是被动飘荡的孤舟，而是握紧了一支或许能刺破迷雾的竹篙。
明天，她将主动走向那只危险的“夜莺”，试图从守巢的“鸱鸮”口中，撬开真相的铁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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