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骨头缝里都像塞满了冰碴子。
痛。全身像被拆散了架又胡乱拼回去，每块骨头都在叫唤。
陆长风的意识就在这透骨的冷和撕肉的痛里，一点一点，死沉死沉地，从没边的黑窟窿里往上爬。眼皮重得跟挂了秤砣，他拼了老命，才撬开一条缝。
光，昏黄，一跳一跳的。是火。
他发现自己躺地上，身下垫着些干爽的、带点青草味的枯草。头顶是坑坑洼洼、湿漉漉的石头洞顶。空气里一股子洗不掉的、沼泽特有的烂泥塘子味儿，可怪的是，还混着一股股极清苦、又带点甜丝丝的草药香，丝丝缕缕往鼻子里钻，像股凉水浇在快冒烟的喉咙上，硬是把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和钻心刺骨的阴寒给压下去不少。
他试着动了下手指头，一阵钻心的疼立刻从右胳膊和肋巴扇传来，疼得他首抽冷气，眼前又是一黑。喉咙里火烧火燎，干得能喷火星子。
“别乱动。”一个清清亮亮，像山涧水似的声儿在旁边响起，带着点温乎的关心。
陆长风费劲地转了转眼珠子。
火堆旁，坐着一个穿淡青粗布裙的丫头。瞅着也就十五六，乌黑的头发简单用根木簪子绾着，几缕碎发搭在白净的脸蛋边。她正低着头，拿着把小蒲扇，对着火上架着的一个瓦罐轻轻扇风。瓦罐里“咕嘟咕嘟”冒泡，那股清苦的药味儿就是从那儿飘出来的。火苗跳着，映着她低垂的眉眼，显得挺安静，像幅…跟这鬼地方八竿子打不着的画。
她好像觉出陆长风在瞅她，抬起头来。眼睛挺大，挺亮，像水洗过的黑葡萄，干净得能一眼望到底。脸上还带着点奶气，可眼神倒挺稳当。
“醒啦？”丫头放下蒲扇，脸上露出个浅浅的、松了口气的笑，“咋样？是不是还疼得厉害？别怕，毒劲儿暂时压住了。”
陆长风没吭声，就用那双布满血丝、依旧冷得像冰坨子的眼睛死死盯住她。他试着调动帝苍那点残存的灵觉去探——这丫头身上，就引气境三西重的波动，弱得很。不像装的。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迷雾沼泽深处，一个引气境的小丫头，能屁事没有地采药？还正好捡了他？
太巧了。巧得让他心窝子发凉。经过柳媚那贱人的背叛和幽影楼没完没了的追杀，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本能地揣着最深的防备。丹田里的生死界还在慢悠悠转，吸着空气里那点稀薄的死气，也警惕地防着外面。
丫头好像没太在意他那刀子似的眼神，自顾自拿起旁边一个豁口的陶碗，垫了块干净布，小心翼翼地从瓦罐里舀出小半碗墨绿色的药汤子。那药汤子热气腾腾，苦味儿更冲了。
“来，把这个喝了。”她端着碗过来，蹲在陆长风边上。离近了，陆长风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干净的草药味儿，混着丫头家特有的清爽气儿，倒是冲淡了不少血腥和烂泥味。“能护住你心口那口气，赶走点钻进骨头缝的寒气。你伤太重了，特别是…魂儿，感觉像被啥玩意儿撕巴过。还有一股子又阴又寒的毒气盘在五脏六腑里，像是…冰毒？怪了。”
她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用勺子搅着碗里的药汤，想让它凉快点。动作麻利又小心，瞅着不像假的。
陆长风心里咯噔一下。这丫头…有点门道。能看出他神魂受创，还能分辩出那蟾蜍留下的寒毒？寻常引气境采药的，可没这眼力劲儿。
“你是谁？”陆长风终于开口，嗓子眼儿干裂嘶哑得厉害，像破风箱在拉，“为啥…救我？”一个字都扯得胸口生疼。
丫头把药碗递到他嘴边，清亮的眼睛坦坦荡荡地看着他：“我叫苏晚晴。进这烂泥塘子找几味外边难寻的药。昨儿个在毒雾林那头，看你浑身是血，还冒黑气，趴地上，边上…呃，还有几个穿黑衣的，都没气了。就你还有半口气儿，就把你背这儿来了。”她说得轻飘飘，好像从三个开脉境幽影楼杀手的死人堆里拖个大活人回来，跟捡根柴火似的。
“背？”陆长风扫了眼自己身上。那件破外衫没了，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九天帝尊：我轮回杀我自己》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换了身同样糙但干净的粗麻布衣，伤口被拾掇得利利索索，用的是干净布条。肋巴扇那道被毒刃豁开、深得快见骨头的大口子，还有后心被指风捅穿吓人的内伤，都糊着厚厚的、颜色发黑的药膏子，散着镇痛的凉气。那蚀骨的剧毒和寒毒带来的阴冷劲儿，确实被这药劲儿死死摁住了。
苏晚晴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嗯…你死沉死沉的。还好离这儿不算远。”她顿了顿，看着陆长风依旧绷得像弓弦的脸，又说：“你放宽心，我对你身上那些…呃，灰不溜秋的气儿，没想法。就觉得有点凉飕飕。我爷说过，万物有灵，生死也是道。快把药喝了吧，凉了劲儿就泄了。”
她说话贼实在，眼神也干干净净，没贪婪，没算计，就一股子近乎傻气的坦荡。特别是提他身上那让幽影楼都眼红的“死源”味儿时，她用的词是“凉飕飕的”，眼神里就剩点单纯的好奇，没半点厌恶或者害怕。
陆长风绷紧的心弦，稍微松了那么一丝丝。也许…真是赶巧了？一个没经过事儿、对死气不像常人那么怕的采药丫头？他张了张嘴。
苏晚晴立刻明白了，小心地把药勺凑到他嘴边。
药汤子入口，贼苦！苦得陆长风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疙瘩。可紧跟着，一股温乎平顺的热乎气儿，顺着喉咙滑下去，飞快地散到西肢百骸。这股热乎劲儿不像九幽还魂草浆果那么霸道地灌生机，倒像场悄没声的春雨，温吞地养着他那破麻袋似的经脉，安抚着被冥河之力折腾得快散架的神魂。胸口那股被柳媚寒毒啃噬的阴冷刺痛，也在这药汤子和药膏的双重夹击下，明显被压了下去。
他闷不吭声，一口一口，把碗里的苦药汤子灌了下去。一股久违的、微弱的热乎劲儿，在冰冷的腔子里慢慢爬上来。虽然还是虚得像一碰就碎的烂陶片，但至少，眼下是死不了了。
“谢了。”陆长风哑着嗓子挤出俩字。甭管这丫头啥来路，救命是实打实的。
苏晚晴抿嘴笑了笑，接过空碗：“甭客气。我爷说，遇上了就是缘。你再眯瞪会儿，我给你换次药，外伤好…”她话还没说完。
洞外头，远远地，猛地炸起一阵乱糟糟的人声，还夹着个娘们儿尖利刻薄的吆喝：
“…都给我把招子放亮点！这附近肯定有能歇脚的地儿！这鬼雾越来越邪乎了！”
“林师姐，快看那边！好像有个洞！”
“哼，算那些泥腿子识相，知道给咱们玄霜谷腾地方！走，过去瞧瞧！累死姑奶奶了，这破地方！”
声儿越来越近，清楚得就像在洞口嚷嚷！
陆长风全身的血，在这一刹那，像是被那声音里透出的尖酸和跋扈彻底冻成了冰坨子！刚攒起来的那点热乎气儿瞬间跑得精光！
这个声儿！这个他刻进骨头缝里、恨进灵魂深处的声儿！就算再过一万年，烧成灰他都认得！
柳！媚！
一股子没法形容的、火山喷发似的暴戾杀意，裹着滔天的恨，像脱缰的野马，猛地从陆长风心底最深处炸开！他两眼瞬间变得血红，身子因为极致的暴怒和恨意抖得像筛糠，刚包扎好的伤口“噗”地崩开，鲜血眨眼洇红了粗麻布衣！丹田里的生死界被这股冲天恨意一激，灰雾疯了一样旋转，一丝丝不受控的、冰碴子似的黄泉死气，“嗤嗤”地从他皮肉里往外冒！
“呃…”陆长风喉咙里滚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低吼，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的枯草里，指关节捏得“嘎巴”作响。他死死瞪着洞口方向，那眼神，恨不得能穿透石头，把外面的人撕成碎片！
苏晚晴被他身上突然爆开的、像刀子似的恐怖杀意和冰冷死气惊得往后一趔趄，手里的陶碗“啪嚓”一声摔地上，碎成了八瓣。她小脸煞白，那双清亮的大眼睛里全是惊愕和不敢信，看看陆长风狰狞扭曲的脸，又看看洞外声儿传来的方向，好像完全搞不懂，这个刚才还安安静静喝药的伤号，咋就突然变成了一头发狂的凶兽。
“你…你咋了？”苏晚晴的声音里带上了点压不住的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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