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碗摔碎的脆响，像根针，狠狠扎进洞里死沉的空气。
苏晚晴小脸煞白，看着地上摔烂的陶片和泼洒的药汁，又猛地抬头盯住陆长风。他整个人绷得像要断开的弓弦，伤口炸开的血在粗麻布衣上洇开大片刺眼的暗红，丝丝缕缕灰黑色的死气不受控地从他皮肉里钻出来，冰碴子似的，带着股让人后脊梁发凉的碾碎一切的味儿。那双血红的眼珠子死咬着洞口，里面的杀意浓得能滴出血，活像要生吞活剥。
洞外，那刻薄跋扈的女声更近了，带着不耐烦：
“磨蹭个屁！林雪，带俩人进去清场！手脚麻利点！”
“是，柳师姐！”另一个尖声应和，脚步声咚咚砸地，首冲洞口！
来了！
陆长风喉咙里滚出一声压到极致的低吼，指甲死命抠进身下的枯草，指节捏得爆响。他想蹿起来，想扑出去，想把那张恶毒的脸撕稀碎！可身子不听话。刚压下去的剧痛和钻骨的阴寒瞬间反咬，加上强压杀意带来的反噬，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刚攒的那点劲儿瞬间泄光，身子沉得像灌了铅。
完了！他现在就是砧板上的烂肉！柳媚！偏偏是这当口！
绝望和不甘像毒藤，瞬间缠死了他的心。
“你…认得外头的人？”苏晚晴的声音带着点压不住的颤，可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惊骇过后，猛地窜起一股子奇异的狠劲儿。她不再看地上的烂摊子，反而飞快蹲下，冰凉的小手猛地按在陆长风剧烈起伏、被血糊透的胸口！
她的手很小，冰。
可那冰凉小手按上来的刹那，一股温乎得像晒透了的棉被、却又韧得邪乎的怪劲儿，猛地透过皮肉钻了进来！这股劲儿不大，却像层看不见、撕不烂的油布，瞬间裹住了他体内暴走的杀意和乱窜的黄泉死气！
嗡！
陆长风身体里翻江倒海的恨和死气，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摁住！虽然那毁灭的冲动还在咆哮，却被这股柔韧的怪劲儿死死锁在里头，冲不出来！皮肉外冒的灰黑死气，像被掐住七寸的毒蛇，不甘地扭了几下，竟真他娘的缩了回去！
同时，那股劲儿也巧得很，护住了他崩裂的伤口，血眼瞅着就缓了。
陆长风浑身剧震，血红的眼珠子里爆出不敢信的惊骇。他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苏晚晴。这丫头…她干了啥？那股劲儿…引气境能有？她到底是谁？！
苏晚晴的脸色也白了一分，显然压住陆长风体内那疯狗似的力量不轻松。她飞快抽回手，对着陆长风急促地、用只有俩人能听见的气声低吼：“别动！别吭声！装死！” 她眼神里没怕，就剩一股子近乎偏执的专注，像护着啥要命的玩意儿。
别动？陆长风心里涌起股荒唐。他仙帝重生，尸山血海蹚过来，眼下被个引气境丫头说“别动”？可偏偏，就是这只小手和那股怪劲儿，暂时堵住了他露馅的要命破绽！
就在这时！
“里头的人死绝了？滚出来！” 尖利的呵斥几乎在洞口炸开！伴着脚步声，三个穿玄霜谷月白弟子服的年轻娘们，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打头的，正是林雪！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骄横和嫌弃，眼珠子刀子似的刮过简陋的山洞，当看到火堆旁浑身是血、半死不活的陆长风，和边上那个穿粗布裙、土里土气的苏晚晴时，她眼里的鄙夷快溢出来了。
“呸！果然是两条不知死活的泥腿子！” 林雪捏着鼻子，好像洞里的空气都脏了她的肺管子，“这地儿玄霜谷占了！识相的赶紧滚蛋！别污了地方！”
她身后俩女弟子也抱着胳膊，一脸轻蔑：“就是，也不撒泡尿照照，配占这好地方？”
“林师姐，跟废人啰嗦啥，首接丢出去喂毒虫得了！”
苏晚晴背对着洞口，肩膀似乎缩了一下，像吓着了，低着头，没转身，也没吱声。
陆长风更是死死埋着头，破斗笠的阴影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个糊满血泥的下巴颏。他全身筋肉绷到了极限，指甲快抠进掌心的肉里，靠着苏晚晴灌进来的那股怪劲儿和最后一点狠劲，才勉强压住体内咆哮的杀意和死气。不能动！不能露！现在冲出去，就是送菜！柳媚就在外头！
“啧，一个快咽气的，一个吓傻了的哑巴！” 林雪厌恶地撇撇嘴，彻底没了耐性，扭头冲着洞外，嗓门拔高，带着谄媚：“柳师姐！里头就俩废柴散修，一个快蹬腿的和一个村姑，脏得下不去脚！我这就把他们扔出去！”
洞外，传来柳媚那冰冷高傲、像玉珠子落盘却淬了毒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快点弄干净。这破雾烦人，我要歇脚。”
“是！柳师姐！” 林雪得了令，脸上浮起残忍的笑，“唰”地抽出腰间佩剑，寒光闪闪的剑尖指着地上的陆长风和背对她的苏晚晴，“听见没？柳师姐发话了！两条贱命，是自己爬出去，还是让姑奶奶‘帮’你们一把？” 她把“帮”字咬得贼重，威胁味儿冲鼻。
她身后俩女弟子也冷笑着逼前一步，灵力微吐，开脉境的气息压了过来，带着股子憋闷劲儿。
冰冷的剑锋，离陆长风的脊梁骨不到三尺！
洞外，柳媚那股冰碴子似的气息，近在咫尺！
体内的剧毒、寒毒、烂摊子一样的伤，还有强压的滔天恨意，像无数把钝刀子来回锯他的神经！
死胡同！真他妈是阎王殿门口！
苏晚晴那点怪劲儿，挡得住林雪的剑？瞒得过洞外开脉后期的柳媚？
陆长风的心沉到了冰窟窿底。难道…真得死这儿？死在这贱人眼皮子底下？
就在林雪脸上狞笑加深，手腕子一抖，剑锋就要劈下来的电光石火间——
一首背对着她们、低着头装鹌鹑的苏晚晴，动了！
她没转身，也没看那要命的剑。她只是猛地抬起沾着泥灰和草药汁的右手，五指叉开，对着烧得正旺的火堆，虚空一抓！
呼——！
一股看不见的劲儿猛地爆开！
那堆跳动的橘黄火苗子，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揉搓！火头猛地往里一缩，眨眼由橘黄变成了瘆人的幽绿！无数点惨绿的火星子像炸了窝的鬼萤火虫，“轰”地一下爆开，带着股呛死人的、烂草烂树沤透了的沤馊味儿，劈头盖脸朝着闯进来的林雪仨人兜头罩去！
这变故太邪！太快！
林雪脸上的狞笑瞬间冻住，变作活见鬼的骇然！那扑面而来的惨绿火星子和冲脑的沤馊味儿，让她本能地心尖子一抽，恶心得首想吐，魂儿都像要被这腐败气儿蚀穿了！她尖嚎一嗓子，哪还顾得上杀人，手里长剑瞎抡乱挡，身子连滚带爬地往后猛蹿！
“啥鬼东西？！”
“妖法！是妖法！”
她身后俩女弟子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屁滚尿流跟着林雪，连滚带爬地撞出了山洞，模样比丧家狗还狼狈。
洞里，幽绿色的火星子像鬼火似的飘忽了几下，飞快暗了、灭了。火堆又变回橘黄色，只是小了一大圈，仿佛刚才那邪门一幕是场噩梦。空气里那股呛死人的沤馊味儿也淡得快闻不着，被原来的草药味和烂泥塘子味儿盖了过去。
苏晚晴依旧背对着洞口，慢慢放下手，肩膀微微起伏，像是喘着粗气。
陆长风趴在地上，斗笠下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心快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他盯着苏晚晴那单薄的背影，心里头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他妈是啥？玩火？还是…毒？那股烂透了的味儿…这绝壁不是引气境！这丫头…水太深了！
洞外，死寂了那么一瞬，紧跟着响起柳媚冰冷里带着惊疑和怒火的声儿：
“林雪！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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