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宏发粮食加工厂一号大仓库。
死寂。
空荡得能跑马的巨大仓库里，只剩下漫天飘荡、尚未落定的粉尘，像一场惨白的雪。空气里残留的粮食香气，此刻闻起来也带着一股诡异的冰凉。
厂长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裤腿被自己打翻的开水洇湿了一大片，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他却浑然不觉。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只有自己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跳动声。刚才发生了什么？那堆积如山的粮食呢？几千吨啊！怎么……怎么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没了？！
保管员老刘还瘫在不远处，裤裆湿透，两眼翻白，嘴里无意识地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显然己经吓傻了。
厂长猛地打了个哆嗦，像是被无形的冰水浇醒。他想起了什么，抖得如同帕金森般的手，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银行发来的那条最新的入账通知短信上。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几乎要把眼珠子揉出来。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那长长的一串零，那笔刚刚让他狂喜到失态的巨额款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躺在那里！钱是真的！一分不少！刚刚到账！
那粮食呢？！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疯狂地扫视着空无一物的巨大仓库！除了粉尘，什么都没有！刚才那个老太太呢？！那个付了钱的老太太呢？！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在空旷得令人心慌的仓库里跑动、嘶喊：“人呢？！刚才那老太太呢？！出来！你给我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自己带着哭腔的回音，在空荡的仓库墙壁间碰撞、回荡，显得格外凄厉和瘆人。
钱是真的。粮没了。人不见了。
这巨大的、完全超出认知的诡异反差，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
“钱……钱在……粮……粮没了……鬼……有鬼啊……” 他喃喃着，声音破碎不堪，眼神彻底涣散，身体晃了晃，像一根被彻底抽掉骨头的软面条，“噗通”一声，首挺挺地栽倒在那片唯一还证明过粮食存在过的粉尘里。手机脱手飞出，屏幕还亮着，上面那串长长的零，在死寂的仓库里，闪烁着冰冷而讽刺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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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包裹着王秀兰。失重感、眩晕感，还有最后玉精灵那句贱兮兮的“粮仓见咯！” 在意识里搅成一团。她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湍急的漩涡，不停地旋转、下沉……
“唔……”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喉咙里挤出。王秀兰猛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了几秒才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被烟火熏得发黑的窑洞顶棚。身下是冰冷坚硬的土炕，硌得她浑身骨头疼。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霉味、草药味，还有……属于黄土高原清晨特有的、清冽微凉的土腥气。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回到1978年，回到这个破旧却承载着她全部希望的窑洞！
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残留着穿越时空的悸动和仓库搬粮的惊险。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怀里——没有沉甸甸的房本，没有冰冷的金条，只有贴身口袋里那块温润的平安玉，安稳地贴着皮肤。但她的意念，却清晰地感应到，在玉精灵那个“无限大”的空间里，堆积如山的五千袋面粉和五千袋大米，正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浓郁的粮食香气！
成了！真的成了！有了这些粮食，就有了撬动命运的杠杆！
巨大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交织在一起，让她躺在土炕上，一时竟动弹不得。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一阵略显急促却克制的敲门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紧接着，是郝建国那带着浓浓担忧、刻意压低的熟悉嗓音：“兰子？兰子？醒了吗？身子……还难受不？”
王秀兰一个激灵，猛地从土炕上坐起来。动作太急，眼前黑了一下，她赶紧扶住冰冷的土墙稳住身体。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沉浸在喜悦里的时候，得赶紧处理这些粮食！换成钱！去买那块地！
“哎！建国哥！我醒了！” 她扬声应道，声音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但努力显得精神些。她一边飞快地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蓝布罩衫，一边朝隔壁土炕上被惊醒、正撑起身子担忧地看着她的母亲说：“妈，我没事了，就是做了个噩梦惊着了。建国哥来了，我……我想跟他去趟县城医院瞧瞧，也顺便……散散心。” 她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母亲看着女儿苍白但眼神清亮的脸，虽然依旧担心，但还是点了点头，哑着嗓子嘱咐：“去吧……让建国……多照应着你点……早去早回……”
“嗯，知道了妈。” 王秀兰应着，己经走到窑洞门口，拉开了那扇吱嘎作响的破木门。
清晨微冷的空气涌进来，带着清新的泥土气息。郝建国高大的身影就站在门外，逆着熹微的晨光，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里的担忧却清晰可见。他上下打量着王秀兰，眉头紧锁：“真没事了？头还晕不晕？心口还憋不憋？俺看你脸色还是不好！走，赶紧的，去县医院！俺借了隔壁王叔家的平板车，推着你去！”
王秀兰看着他那副如临大敌、恨不得立刻把她绑去医院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冲散了刚才穿越带来的最后一丝寒意。她摇摇头，努力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真没事了，建国哥。就是昨天磕那一下，还有点后怕。去县城看看也好，省得你担心。不过……不用推车了，我能走。” 她顿了顿，眼神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正好……我也有点事，想去县城……打听打听。”
“打听啥？” 郝建国疑惑地问，一边下意识地侧身让开路。
王秀兰走出窑洞，反手轻轻带上吱嘎作响的木门，隔绝了母亲担忧的目光。她走到郝建国身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建国哥，你……你认不认识……县里收粮食的人？或者……知道哪里能大量买粮食的地方？”
郝建国被她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愣：“收粮食？买粮食？兰子，你问这干啥？咱家……也没多少余粮啊？” 他想起王秀兰家窘迫的光景，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是咱家！” 王秀兰急急地打断他，眼神闪烁着，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那凭空多出来的万袋粮食，“是……是我一个远房表叔！他……他手里有一批粮食，托我问问门路，想快点出手换钱！” 她只能临时编造一个理由，心怦怦首跳。
“远房表叔？粮食？” 郝建国更糊涂了，但看着王秀兰急切而认真的眼神，不像是开玩笑。他挠了挠头，憨厚的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收粮食的……县粮食局肯定收，就是价钱压得低，还麻烦。黑市……黑市倒是有胆子大的贩子收，价钱能高点，可那地方乱得很……” 他担忧地看着王秀兰，“兰子，你一个姑娘家，可不敢去那种地方打听！太危险了！”
“黑市？” 王秀兰的眼睛却猛地一亮！价钱高！快！这不正是她需要的吗？至于危险……她一个“死”过一回的人，还怕什么危险？
她一把抓住郝建国的胳膊，眼神灼灼：“建国哥！你带我去！就去黑市！我……我不怕！我就打听打听行情！帮我表叔问问！”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恳求和急切。
郝建国被她抓得胳膊一紧，看着眼前少女眼中那从未有过的、近乎偏执的亮光和决心，他心头莫名地一颤。虽然觉得这事透着古怪，但兰子想去……他咬了咬牙：“行！俺带你去！不过你得跟紧俺！寸步不离！听见没？”
“嗯！听见了！” 王秀兰用力点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她回头望了一眼自家破败的窑洞，又摸了摸怀里那块温润的平安玉。意念深处，那堆积如山的粮袋仿佛在无声地散发着光芒。
出发！去县城！把粮变成钱！然后……买下那块改变命运的地！
**“啧啧啧，”** 玉精灵那贱兮兮的声音懒洋洋地在她脑子里响起，带着点刚睡醒的鼻音，“小兰兰，大清早的就要去闯黑市？刺激！本宝宝就喜欢你这股子虎劲儿！不过……你就带了米和面？杂货铺那些小玩意儿呢？本宝宝的空间还空荡荡好寂寞呢……”
王秀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闭嘴！米面才是正经！其他的……下次再说！” 她拉着郝建国结实的手臂，迎着初升的朝阳，大步朝着村外通往县城的方向走去。黄土路上，留下两行深浅不一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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