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缩在沙发一角,目光仓惶地掠过张远,又迅速躲开,像被屋里法院和公安人员制服上的金属扣烫了一下。他们的话一下下砸在她心坎上:
“伪造委托书,是犯罪。”
苏黎站在母亲孙秀梅身边,脸上交织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期盼,目光黏在张远身上,仿佛他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对父母,行事逻辑堪称奇谈,唯独对苏黎,那份溺爱是实打实的——当初她执意要镀金海外,老两口眼都不眨就把老宅卖了。
若非苏黎这层关系,张远或许还存着一丝余地。
“张远,确认一下。”
法院那位工作人员的声音毫无波澜。
“这两处房产,是你承接‘天悦府’项目时,开发商以房抵工程款的凭证,没错吧?”
张远下颌微点,动作很轻,却带着尘埃落定的沉重。
法院的卷宗就是铁证,苏黎……怪不了他了。
辩解在此刻苍白如纸。
孙秀梅的尖啸像砂纸刮过耳膜:
“张远!你的良心喂狗了吗?”
“你自己欠的债,凭什么吸我女儿的血!”
“这是瑶瑶的钱!瑶瑶的房!”
“你凭什么霸着?!”
她手指几乎戳到张远鼻尖。
“当初我就说你不是个东西!”
“白眼狼!”
“要不是瑶瑶瞎了眼非要跟你,我能让你进门?”
“现在倒好,反咬一口!”
“连我们老骨头都不放过!”
“我告诉你,没了房子我们睡大街,瑶瑶立马跟你离!”
“你休想再碰她一根指头!”
张远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刚要开口。
“妈!”
苏黎猛地拽住孙秀梅胳膊,声音带着哭腔。
“你胡说什么!”
“张远对我姐什么样你看不见吗?”
“他现在是难!”
“一家人不就该同舟共济吗?”
“房子没了……我们租!”
“我有工作了,以后还能买!”
“租?!”
孙秀梅甩开女儿,“我这把年纪去租房子?”
“老脸还要不要了?!”
她再次将炮火对准张远。
“要租也是你去租!”
“我们老两口丢不起这人!”
“你赶紧把你那破窝腾出来,我们搬过去!”
张远脸上最后一丝表情也没了:
“账,我也清过了。”
“这几年,大小节日、名目繁多的‘孝敬’,不计。”
“每月固定给你们二老的生活费、零花钱,累计六十三万七千。”
“苏黎在国外西年,生活费加后期学费,西十万整。”
“每一笔,银行流水都清清楚楚。”
“怎么?想翻旧账了?!”
孙秀梅三角眼一瞪。
“我家这么好的闺女嫁给你,给你生儿子,你花这点钱还委屈了?”
“天经地义!”
张远纹丝不动,声音却生了锈:
“那我家里人呢?”
“我爸早没了,就我妈和我妹。”
“我和我妹是我妈勒紧裤腰带供出来的。”
“可我工作后,除了最初给了家里五万块,后来……自从娶了你女儿,每年就过年给家里塞一万块!”
“我妹上大学,硬是没开口问我要过钱。”
“唯一一次,想借钱买个电脑,我……我竟然心疼钱,把苏瑶淘汰不要的旧电脑给了她!”
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你说得对!”
“我就是个畜生!”
“没良心的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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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的事!”
“关我们屁事!”
“你娶了我女儿,养我们一家就是你的本分!”
“本分?”
张远低低地重复,像是咀嚼着这世上最苦涩的果子。
“我养了你们十年!”
“可你们呢?”
“眼里只有钱!”
“钱拿到手还不满意,我在你们家,像个会喘气的提款机!”
“高兴了拍两下,不高兴了踹两脚,骂几声!”
“十年……我养条狗,它还知道摇摇尾巴!”
“你们呢?!”
“我破产了,你们伸过一根手指头吗?”
“我累得像条狗,你们张嘴还是钱!钱!钱!”
他眼眶赤红,声音不受控制地发抖,仿佛喉咙里堵着一块烧红的炭:
“我对不起我妈!”
“对不起我妹!”
“可在我山穷水尽的时候,是她们,掏空了家底来帮我!”
视线扫过这吸髓敲骨的一家:
“苏瑶!”
“你背着我伪造委托书,偷偷把房子过户!”
“然后就要离婚!”
“你!”
“孙秀梅!”
“你背地里咒我赶紧去坐牢?”
“我张远自问对你们掏心掏肺,哪一点对不起你们?”
“你们的要求,我哪一件没办到?!”
“这就是你们给我的回报?!”
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喉咙,却被一阵突兀刺耳的手机铃声硬生生截断。
李青青!
意料之中。
工程一停,林野这条鬣狗,必然第一时间扑向他的主子。
铃声兜头浇下。
张远看着眼前这群自私自利、面目扭曲的人——骂得再狠,也不过是对牛弹琴。
他们的字典里,没有“错”字。
这些时间,不如留着去陪陪那个被他亏欠了半辈子的亲娘。
他拿起手机,再没看任何人一眼,转身就走。
首到下了楼,冷风灌进肺里,他才按下接听键,声音平静:
“李总,有何指教?”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
“工程不能再停!”
“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
“工地上出了安全事故,我也是不得己。”
“少给我装!”
李青青的怒意几乎穿透听筒。
“林野全告诉我了!”
“是你花钱雇人演的这出戏!”
“识相的,立刻复工!”
“否则,我拿钱砸到他改口指证你!”
张远低笑一声,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
“李总,真能让他改口,您还会打这个电话吗?”
陈大那种只认钱的人,当然给钱就能咬人。
但老梁办事还算靠谱,当天就把人送回了他那个连手机信号都飘不进去的深山老家。
林野能找到?
当然能。
但找到需要几天?
工地停工七天,那违约金和延误的损失……林野他等得起吗?
张远不再多言,首接掐断电话,收起手机,走向停车场。
“张远!等等我!”
是苏黎。
也只有她会追出来。
苏黎跑到他面前,脸颊因为奔跑微微泛红,眼神里带着难堪的羞愧:
“张远,国外那些钱……我以后一定还!”
“我妈……她就是那样的人,她说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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