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西章 血饲之婴
黑。
比墨还稠，比冻透的骨头还冷。
我瘫在金属地板上，像条被抽了脊梁骨的死狗。肺里像塞满了砂纸，每一次吸气都刮得生疼。耳朵里是尖锐的嗡鸣，盖过了安全屋死寂的呼吸。眼前全是晃动的黑斑，金星乱冒，刚才那一下差点把我抽干。
“守望者”盒子彻底熄火了，像个烧焦的煤核，死气沉沉地杵在工作台上，裂开的壳子底下露出点焦黑的线路板。屏幕也黑了，映着我一张灰败的、皮包骨头的鬼脸。
老李头最后那个口型——“血”——像把烧红的锥子，还在我脑子里烫着。
血？谁的？怎么用？操他妈的谜语人！
我试着动了下手指头。指关节像是生了锈，嘎吱作响。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只剩下骨头缝里残留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左臂那层透明的生物胶彻底裂开，粘稠的、带着微弱银光的液体混着暗红的血丝，顺着胳膊往下淌，在落满灰的地板上洇开一小滩刺眼的暗色。
血…我他妈有的是…流着玩儿呢…
绝望像冰冷的水草，缠上来，越收越紧。这破铁棺材，能源枯竭，系统崩盘，唯一的“守望者”也成了废铁。外面是辐射焦土和不知道啥时候追来的铁疙瘩。我还能干什么？躺在这儿等血流干？等那“穹顶”老王八蛋顺着脊椎里的“接口”找上门，把我搓圆捏扁？
“操…” 喉咙里滚出一个带着血沫子的音节，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得这么窝囊。
老李头拼了命把我弄到这儿，不是让我躺平等死的。那个“血”字…肯定有门道！
我咬着后槽牙，牙龈都咬出血了。用还能动的右手，死死抠住冰冷的工作台边缘。指甲在金属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一点一点，把自己那快散架的身子，硬生生从地上…拖了起来。
后背靠着冰冷的工作台，滑坐在地上。就这么一个动作，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冷汗瞬间湿透了破烂的布条。
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安全屋。墙上的刮痕，地上的灰，扭曲的柜门…最后，还是落回那个裂开的“守望者”盒子上。
血…难道是喂给它？
这念头荒诞得可笑。可眼下，还有什么路可走？
我伸出右手，颤抖着，摸向左臂伤口裂开的地方。指尖触到那粘稠、带着微弱银光的血和撕裂的皮肉边缘，疼得我倒抽一口凉气。
拼了！
心一横！指尖猛地抠进伤口！
“呃！” 剧痛让我全身一哆嗦！新鲜的、滚烫的、带着浓郁血腥味的血，瞬间涌了出来！比之前流的更凶！
我咬着牙，把沾满血的手指，狠狠按向那个裂开的“守望者”盒子！
冰冷的金属外壳，瞬间被温热的血涂满。
一秒。两秒。三秒…
毫无反应。血顺着盒子裂开的缝隙流进去，滴落在工作台上，像几滴微不足道的污渍。
盒子依旧死寂。屏幕依旧漆黑。
“妈的…老李头…你他妈玩儿我…” 巨大的失望和愤怒涌上来，烧得我眼睛发烫。失血带来的眩晕感更重了，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滑。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没的瞬间——
嗤…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静电释放般的声响，从工作台下方…那个曾经弹出医疗舱的金属地板位置传来！
不是“守望者”盒子！是它旁边的地板！
我猛地瞪大眼睛！
只见那块原本严丝合缝的金属地板，此刻正中心的位置，亮起了一圈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幽蓝色光晕！光晕很淡，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难以察觉，但它确实在亮着！而且…正在随着某种极其缓慢的节奏，明灭闪烁！
血…激活了别的什么东西？！
求生的欲望如同回光返照，让我强行打起精神！我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连滚带爬地扑到那块亮着光晕的金属地板旁边！
光晕的中心，不再是上次医疗舱开启时的方形凹槽轮廓。而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细密凹槽组成的同心圆图案！图案的中心，是一个小小的、向下凹陷的圆形浅坑。
这玩意儿…是干什么的？
“血…放…放进去…” 老李头那微弱到几乎消散的声音，如同蚊蚋般在脑海最深处挣扎着响起，断断续续，“核心…下面…钥匙…是…锁…”
钥匙即是锁？又是这句鬼话！
但眼下，没有别的选择了！那块光晕闪烁的频率似乎在加快，像是在无声地催促！
我再次抬起鲜血淋漓的左手，伤口还在不断涌出混着银光的血。我把手腕悬在那个凹陷的圆形浅坑上方。
滚烫的血，混着银色的光点，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砸落在冰冷的金属浅坑里。
哒。哒。哒…
每一滴血落下，都发出极其轻微的声响。血珠在浅坑里迅速晕开，形成一小片暗红色的、带着奇异银辉的粘稠液体。
就在第五滴血落入浅坑的瞬间！
嗡——！！！
整个金属地板猛地一震！发出一声低沉到令人心悸的嗡鸣！那圈幽蓝色的光晕骤然变得明亮无比！光芒如同活水般，瞬间注满了地面上那个复杂的同心圆凹槽！无数道细密的蓝色光线沿着凹槽疯狂流转、交织，速度快得如同闪电！
整个图案瞬间被点亮！散发出刺眼的蓝光！将安全屋映照得一片幽蓝！如同置身于冰冷的海底！
紧接着！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一连串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无数精密锁扣同时弹开的清脆声响，从金属地板深处爆豆般响起！
随着这密集的解锁声，那块亮着刺眼蓝光的金属地板，中心区域——那个滴了血的圆形浅坑周围大约半米见方的范围——猛地向下沉降！不是像上次医疗舱那样平稳打开，而是带着一种机械释放的、轻微的震动感，瞬间沉了下去！
露出的，不是一个凹槽，也不是医疗舱。
而是一个…透明的观察窗？！
窗户不大，材质像是最纯净的水晶，边缘镶嵌着冰冷的金属框架。窗面之下，不再是黑暗，而是…一片柔和、稳定、散发着淡淡乳白色光芒的空间！
光芒映照下，能清晰地看到…
一个…培养皿？
不，更像是一个小型的水晶棺！
通体由那种纯净的透明材质构成，大概只有婴儿洗澡盆大小。里面盛满了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芒的、粘稠的、如同液态光般的液体。
而在那光芒流转的液体中央，悬浮着一个东西。
很小。蜷缩着。
像是一个…沉睡的婴儿？
嗡鸣声和刺眼的蓝光渐渐平息、褪去。只剩下那个小小的观察窗，散发着稳定的乳白色柔光，如同黑暗中的一盏孤灯，静静地照亮下方那匪夷所思的景象。
我趴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脸几乎贴在那冰凉的观察窗上。眼睛死死盯着光液里那个小小的身影。
婴儿？安全屋地下…藏了个婴儿？！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攫住了我！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那婴儿…大概只有几个月大？通体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带着温润玉石质感的莹白。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双臂抱在胸前，双腿微微屈起，是最原始的、在母体中安眠的姿态。稀疏的、近乎透明的胎发紧贴着圆润的额头。
它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光液的浮力下微微颤动。小小的鼻翼随着呼吸（如果那算是呼吸的话）极其轻微地翕动。的嘴唇微微嘟着。
一种…难以形容的、纯粹的、毫无杂质的…生命的气息，透过那层冰冷的观察窗，扑面而来。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和…安宁感。瞬间冲淡了安全屋里弥漫的焦糊、灰尘和血腥味。
这…这是谁？
老李头留下的？穹顶的什么鬼实验品？
为什么用我的血…才能打开？
无数个问号在我脑子里疯狂炸开！视线如同被磁石吸住，无法从那小小的身影上移开。
就在我心神剧震，几乎忘了呼吸的时候——
噗通！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水滴落入深潭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观察窗下方——那个悬浮着婴儿的水晶“棺”内部传来！
声音很轻，但在绝对安静的安全屋里，却清晰得如同擂鼓！
我猛地定睛看去！
只见那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芒的粘稠液体中，一丝极其细微的…红色…正从婴儿蜷缩的身体下方，缓缓地、如同烟雾般弥漫开来！
那红色…如此刺眼！如此熟悉！
是血！是我的血！
刚才滴落在金属浅坑里的血！它们…渗透下去了？！流进了这培养液里？！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随着那丝血色在乳白色光液中晕染、扩散，诡异的变化发生了！
那婴儿蜷缩着的、近乎透明的小小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生变化！
首先是皮肤。那种温润的、近乎透明的莹白，开始变得…凝实？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正常婴儿的血色。仿佛注入了生机。
紧接着，是那稀疏的胎发。原本近乎透明的颜色，开始加深，变成一种柔软的、带着点浅褐色的绒毛。
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它的脸！
那小小的、安详的、带着婴儿肥的脸部轮廓…那眉眼…那鼻梁的弧度…那微微嘟起的嘴唇…
一种无法言喻的、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来！越看…越像…越像…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恐怖的熟悉感逼疯的刹那——
噗通！噗通！
又是两声轻微的心跳声！这一次，更加清晰！更加有力！仿佛首接敲打在我的灵魂上！
随着这心跳声，那婴儿…不！那个在光液中沉睡的小东西…它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
它那双一首紧闭着的眼睛…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之下…露出的…不是婴儿懵懂的、纯净的眼眸…
而是…两抹冰冷、深邃、如同万年寒潭般的…幽蓝色光芒！
那光芒…那眼神…漠然，古老，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和…审视！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灵魂深处炸开！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度恐惧、荒谬绝伦和灵魂深处某种被唤醒的悸动的巨大冲击，狠狠撞在胸口！眼前猛地一黑！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
“呃…嗬…”
我身体剧烈地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观察窗上！温热的血顺着鼻梁淌下，染红了透明的窗面。
视线模糊，剧痛和眩晕如同潮水般袭来。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死死地盯着窗下那双缓缓睁开的、散发着幽蓝寒光的眼睛。
那双眼睛…透过染血的观察窗…也…漠然地…“看”着…我。
像在照一面…染血的…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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