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药盅砸落在地毯上的闷响，如同戏台上最后的锣鼓点，敲响了这场孤注一掷赌局的序幕。
沈昭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微微抽搐，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痛苦的嗬气声。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最后一丝血色，变得灰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指尖无力地抠抓着身下的地毯纤维，仿佛正承受着某种来自内脏深处的、无法言说的剧烈绞痛。
她的表演逼真到了极致，每一个细微的生理反应都精准地模拟着急性药物中毒并发心脏应激反应的症状——这正是沈薇薇和周曼那恶毒计划所期望看到的“效果”。她甚至通过刻意控制局部血液循环和肌肉微颤，模拟出指尖发绀的细微迹象。
无声的监控背后，那双冰冷的电子眼，正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
*
几乎在沈昭“病发”倒地的同一时刻，顾氏总部大厦顶层，总裁办公室内。
刺耳的内部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办公室的寂静！不同于网络攻击的电子蜂鸣，这是最高优先级的、针对顾宅内部物理安全事件的尖锐警报！
顾砚深面前的主屏幕瞬间切换画面！主卧监控的高清影像占据了整个视野——沈昭瘫倒在地、痛苦抽搐的身影被无限放大！
“顾总！主卧生命体征监测异常报警！少奶奶心率骤降至45次/分，血氧饱和度快速下降至88%！系统判定为急性心源性休克前兆！”助理惊慌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器传来，背后是其他人员匆忙跑动的脚步声。
顾砚深猛地从座椅上站起，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控制椅。他的目光如同被钉死在了屏幕上那个蜷缩的、正在迅速失去生机的身影上！
前一秒，他还在为那线粒体异常的报告和方才家宴上她精准的闪避而疑窦丛生，下一秒，她就以这种惨烈的方式倒在了他的监控之下！
是真的？
沈薇薇和周曼的毒计竟然真的得手了？！
还是……这又是她一场更加精妙、更加不计后果的表演？！
理智告诉他，后者可能性极大。那线粒体的异常足以让她模拟出极其逼真的心脏危机，而她的演技早己登峰造极。
但……
看着屏幕上她那迅速灰败的脸色、那痛苦而绝望的抽搐、那逐渐微弱的呼吸……一种极其陌生而尖锐的情绪，如同淬毒的冰锥，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惯常的冰冷理智！
那是一种近乎暴戾的恐慌！
万一呢？
万一那药真的被替换了？万一她身体的缺陷是真的？万一她计算失误、玩火自焚？！
如果她真的死在这里……死在他的监控之下……
这个念头带来的冰冷战栗，甚至超过了发现她可能是King时的震惊！
“医疗队！立刻去主卧！快！”顾砚深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器吼出，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几乎破音的急促和厉色！他甚至来不及下达更多指令，人己经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的下属只感到一阵冰冷的劲风刮过，总裁的身影己经消失在专用电梯口。
电梯以惊人的速度下降。顾砚深站在冰冷的金属轿厢内，镜面墙壁映出他此刻紧绷到极致的面容，眼底翻滚着一种他自己都无法解读的、黑暗汹涌的情绪。
他死死攥紧了拳，指骨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
主卧内。
沈昭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生命体征正在“飞速流逝”的假象。她精确地控制着肌肉的每一下颤抖，调节着呼吸的频率和深度，甚至模拟出血压下降带来的轻微耳鸣和视野模糊感。
同时，她高度集中的精神感知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周围的一切。
她听到了远处隐约传来的、急促而纷乱的脚步声！不止一队人！有穿着软底鞋的医护人员奔跑的声音，也有步伐沉重、属于安保人员的脚步声！
来了！
她的“表演”更加“惨烈”，身体猛地一个剧烈的痉挛，头无力地偏向一侧，嘴角甚至溢出一丝模拟出的、极其微弱的白沫（事先藏在口中的特制无害皂角提取物），瞳孔开始涣散……
就在她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下一秒！
“砰！”
主卧的门被人从外面以一种近乎暴力的方式猛地撞开！
率先冲进来的不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疗队，而是两个身着黑色作战服、行动迅捷如猎豹的顾家内部精锐安保！他们的目光如同鹰隼般瞬间扫过全场，确认没有 immediate 物理威胁后，才侧身让开通道。
紧接着，穿着无菌服、提着紧急医疗箱的医护人员涌了进来。
然而，所有人的动作，都在看到随后踏入房间的那个身影时，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顾砚深。
他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所有的光线。他没有穿外套，只穿着一件黑色的丝质衬衫，领口微敞，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的脸色是一种极致的冰寒，仿佛刚从极地冰川中走出，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瞬间就锁定了地板上那个似乎己经失去意识、生命垂危的女人。
他没有立刻上前，也没有催促医护人员。他就那样站在那里，用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审视着眼前的景象，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损坏程度。
医护人员在他的目光下感到巨大的压力，动作却不敢有丝毫迟缓，立刻上前跪倒在沈昭身边，进行紧急检查。
“心率40！室性心律不齐！”
“血氧85%！还在降！”
“瞳孔对光反射减弱！”
“快！建立静脉通道！肾上腺素准备！心电监护！”
专业的术语和急促的指令在房间里响起，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顾砚深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沈昭的脸。他看着她灰败的脸色，看着她微弱起伏的胸口，看着她嘴角那刺眼的“白沫”……
他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紧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太像了。
像得……近乎完美。
无论是症状、体征，还是生命监护仪上那飞速跳动的、令人心惊胆战的数字，都指向一个明确的、急性药物中毒引发心源性休克的诊断。
任何一个医生在场，都会毫不犹豫地进行抢救。
他的怀疑，在这逼真的“死亡”表演面前，似乎显得如此冷酷和不近人情。
然而，就在一名护士正要拿起肾上腺素注射器的瞬间——
顾砚深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等一下。”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僵住，不解地看向他。
顾砚深一步步走上前，靴子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却像踩在每个人的心脏上。他推开一名正在给沈昭戴氧气面罩的医生，俯下身，靠近她。
距离近得他能闻到她身上极淡的、被冷汗和“痛苦”浸透的皂角清香，以及那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被药味掩盖的……皂角提取物的特殊气味。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仔细地扫过她的脸颊、脖颈、尤其是那溢出“白沫”的嘴角。
突然，他伸出手，不是去探她的脉搏，也不是去检查她的瞳孔，而是用指尖，极其迅速地在她唇角那点“白沫”上极其轻微地沾了一下。
然后，他将指尖凑近自己的鼻尖。
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
一旁的医生和护士完全愣住了，不明白总裁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
只有地上“昏迷”的沈昭，在他指尖靠近的瞬间，尽管处于高度伪装状态，但心脏最深处依旧无法控制地、极其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那一刻凝固了！
他发现了？！
他怎么可能发现？！那提取物几乎无色无味！
顾砚深保持着那个嗅闻的动作，只有一秒。
随即，他缓缓首起身，目光重新落回沈昭脸上，那眼神深不见底，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他周身那股冰冷的、审视的压迫感，却悄然发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变化。那里面减少了些许关乎生死的紧绷，多了一丝……冰冷的、近乎玩味的了然。
“抢救。”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依旧冰冷，却不再有刚才那种几乎要炸裂的紧迫感。
医护人员虽然不明所以，但立刻重新投入抢救。
肾上腺素被推注，氧气面罩被戴上，心电监护电极片被贴上她的皮肤……
沈昭的心，却在顾砚深那看似无意义的举动之后，沉入了冰冷的谷底。
他知道了。
他一定发现了那“白沫”的异常。他或许无法立刻分析出成分，但他肯定知道，那绝不是真正药物中毒该有的产物。
她的赌局……似乎输了第一步。
但戏，还必须演下去。
她继续维持着濒死的状态，任由医护人员摆布。
顾砚深没有再靠近，他退开几步，站在阴影里，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看着医护人员忙碌地进行着“抢救”。
很快，在“药物”的作用下，沈昭的“生命体征”开始“逐渐稳定”。心率回升，血氧饱和度上升，虽然依旧虚弱，但脱离了最危险的阶段。
“情况暂时稳定了，但必须立刻送医疗中心进行深度检查和支持治疗！”为首的医生抹了把汗，向顾砚深汇报。
顾砚深目光幽深地看着被医护人员小心翼翼抬上担架、依旧“昏迷不醒”的沈昭，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就在担架经过他身边，即将被抬出主卧的瞬间——
顾砚深忽然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用最高规格的监护病房。所有用药和检查，必须经过我亲自审批。”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枷锁，落在沈昭那张苍白“昏迷”的脸上。
“没有我的允许，一只苍蝇也不准飞进去。”
“我要她，‘好好’休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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