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雪落满了暖阁的檐角，灵月呵着白气给药圃的幼苗盖稻草，忽见波斯草的枯叶下藏着个红布包。是明宇托商队带来的，里面裹着江南的新稻种，种皮上还留着梯田的红泥印，混着几粒雁门关的防风籽，想来是萧景琰顺路添进去的。她刚要揣进怀里，种粒顺着指缝滚进雪堆，竟在冻土上烫出几个小小的绿印——是种子在雪下积蓄的暖意。
暖阁的地龙烧得正旺，沈念卿将各地的《种子记》续卷码成小山。最顶上那册用西域羊皮装帧，里面贴着江南的稻壳、北疆的羊毛、雁门关的沙砾，书脊处用红绳缠着根何首乌藤，藤上还结着颗干瘪的葡萄籽，是去年从西域带回的第一粒种子。"这该叫《同源记》才对，"沈修用桑皮纸给书卷包皮，"你看每粒种子的故事，最后都绕回了一处。"
萧景琰踏着雪进来，靴底沾着运河的冰碴，怀里抱着个铜制的种子炉。炉身刻着《西海同春图》，炉膛里烧着混种的谷壳，冒出的烟带着海棠香。"于阗城的药铺新制的，"他拨了拨炉灰，火星溅起时映出几粒嵌在炉壁的种子，"掌柜的说烧这炉，能让满屋的种子都想起各自的故土，却又像在同一个家里。"
灵月给种子炉添谷壳时，发现炉底的缝隙里卡着片青稞叶，是阿木的儿子去年塞进去的，如今己烧成半透明的炭，纹路却愈发清晰，像片黑色的叶脉书签。她忽然想起柳氏说的"火能融异，亦能存真"，便取来些江南的稻壳与西域的沙枣核，混在一起塞进炉膛，烟火漫出时，竟带着甜丝丝的暖意。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在《同源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国子监的孩子们举着自己做的"种子灯"来了，灯架用各地的木料拼接：江南竹做骨，西域桑做架，北疆桦木做底座，灯罩上贴着孩子们画的《种旅图》，从雁门关到江南，每粒种子的旅程都用金线相连，像条闪光的河。
"先生说这灯照过的种子，开春能长出会认路的苗，"小童举着灯凑近暖阁的种子瓮，灯光里的根须在土里舒展，"就像《同源记》里写的，不管走多远，总能找到回家的路。"柳氏笑着往每个灯里放了把混种："这是给灯芯添的'乡愁'，让光里都带着故土的味。"
暮色漫进暖阁时，商队的老驼夫带着阿木的信来了。信纸是用波斯草茎做的，字里行间沾着沙粒，说西域的混种麦田丰收时，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嫡女归来之锦绣谋途 麦穗上竟结出了海棠形的麦粒，牧民们都说是江南的花魂住进了麦壳里。"阿木让把新收的麦种分送各地，"老驼夫展开随信附的图谱，"说要让这'海棠麦'在南北都扎下根，让天下的麦田都开着一样的花。"
沈修取来个巨大的陶缸，让众人把今年的新种都倒进去：江南的海棠麦、西域的葡萄青稞、北疆的燕麦防风、雁门关的药稻，在缸里堆成座小小的山，雪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得种粒上的霜花像撒了层碎银。灵月忽然发现，不同的种子在缸里自然分层，却又在边缘处互相渗透，像幅活的《九州图》。
夜深时，灵月被陶缸的轻响惊醒。借着油灯看见，缸底的种子竟在微微发热，水汽从种粒间冒出来，在缸口凝成细小的冰花，冰纹里映着各地的花叶形状。她忽然明白，所谓同源，从不是种子长得一样，而是它们在岁月里互相滋养，把他乡的气息变成自己的骨血，却又在根深处藏着同一个源头的印记。
天快亮时，老驼夫要带着"海棠麦"种启程了。沈念卿将《同源记》的抄本放进他的行囊："告诉阿木和明宇，等开春播种时，咱们在南北同时下种，让新苗在同一天破土，就像隔着山河击掌。"灵月往他的种子袋里掺了把暖阁的土："这土混着各地的肥，让麦种走到哪都带着家的底气。"
晨雪映着朝阳，陶缸里的种子在光下泛着彩。灵月望着缸口的冰花笑，冰纹里的江南烟雨与西域风沙，竟在水汽里融成一片朦胧的绿。暖阁的墙上，新挂了幅沈修写的联："一粒归仓，藏尽九州风雨；万种同源，长出西海春秋。"
案上的《同源记》被风掀开，露出最后一页的插画：从第一粒波斯草籽落地，到如今万千种子相聚，根须在地下织成张巨大的网，网上结满了带着各地印记的果实，却都朝着同一片天空生长。灵月伸手抚过纸面，仿佛触到了无数跳动的脉搏，从江南到西域，从雁门关到北疆，在时光里敲出同一个节拍。
雪又落了下来，轻轻盖在药圃的稻草上。灵月忽然懂了，所谓岁月，从不是流水般的逝去，而是种子们在时光里接力——你带着我的记忆扎根，我携着你的气息结果，让每粒新种都藏着过往的故事，在轮回里长出更辽阔的春天。就像这暖阁里的灯火，无论来自江南的油还是西域的蜡，最终都照亮了同一片书页，同一片等待发芽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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