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的风带着菊香漫进药圃，灵月正采摘新晒的杭白菊，忽见花丛里藏着个小小的藤编篮。是阿木的儿子留下的，篮底铺着西域的羊毛毡，里面装着几粒混种的新籽——青稞与波斯草的杂交种，外壳既有网纹又带麦芒，像个带着两地印记的小信使。她刚要放进竹篓，籽实忽然滚落到海棠树根下，沾着点菊瓣的金黄。
暖阁的案上摆着各地送来的《种子记》续篇。江南的竹纸记着明宇新试的"菊稻混种"，说稻穗染上菊香，酿出的酒带着清苦回甘；西域的羊皮卷画着阿木改良的"葡萄青稞架"，藤蔓缠着麦秆往上爬，葡萄串与麦穗垂在一起，像紫绿相间的帘；最厚的是北疆的布帛本，用驼毛绣着燕麦与防风的混生图，针脚里还夹着点沙砾，摸起来糙糙的，带着关外的风意。
"萧景琰从于阗城带回个奇物。"沈念卿掀开红布，露出个铜制的种子匦，匦分五格，每格刻着不同地域的花纹，里面分别装着江南的稻、西域的籽、北疆的麦、雁门关的药、京城的花种。"药铺的掌柜说这叫'汇种匦'，"萧景琰转动匦底的机关，五格种子便落在中心的圆槽里，混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响，"来往客商都爱往里投新种，说要让这匦装满天下的种子。"
灵月给匦底铺新棉絮时，发现槽缝里卡着片干枯的海棠花瓣，是去年明宇寄来的，如今己与西域的沙砾粘在一起，成了层薄薄的膜。她忽然想起沈修说的"时光会给种子做媒"，便取来些新采的菊瓣，撕碎了拌进棉絮里，让新旧花叶在匦里相认。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拼出"丰"字的光斑。沈修正将各地的混种图谱分类装订，忽然指着其中一页笑："你看明宇画的'跨季种'，把西域的耐寒波斯草与江南的秋菊嫁接，竟在寒露时还开着花，花瓣边缘带着麦芒似的锯齿。"灵月凑过去看，见图谱的空白处，明宇用朱砂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旁边写着："花也爱串门。"
国子监的孩子们抬着自己做的"种子钟"来了。钟架用沙枣木和江南竹制成，钟摆是串着各色种子的红绳，摆动时发出叮咚的响，像种子在唱歌。"先生说这钟走一圈，就有一粒种子在土里发芽，"小童拨动钟摆，红绳上的青稞与海棠籽相撞，"等钟摆上的种子都落进土里，咱们就去挖新苗。"
暮色染黄檐角时，作者“芸涓”推荐阅读《嫡女归来之锦绣谋途》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商队的老驼夫送来个巨大的陶瓮，里面是西域新收的"百样面"——用十几种混种作物磨成的粉，青黄红褐相间，像把彩虹磨成了末。"阿木说用这面蒸馒头，能吃出江南的米香、西域的麦气，还有药材的回甘，"老驼夫舀起一勺递过来，"牧民们叫它'团圆面'，说吃了这面，走到哪都像在家。"
柳氏取来海棠花蜜，与"百样面"和在一起，教孩子们做花馍。灵月捏了个带着麦芒的海棠花，沈念卿捏了串缠着葡萄的青稞穗，萧景琰捏了个顶着防风叶的小骆驼，蒸出的馍馍透着混杂的香气，掰开时，里面的气孔里还沾着细碎的种皮，像藏着无数小秘密。
夜深时，灵月被陶瓮的轻响惊醒。借着月光看见，"百样面"的表层竟长出层薄薄的绿霉，是混在里面的波斯草籽发了芽，菌丝在面粉上织成细密的网，把不同颜色的粉末连在一起。她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从不是把种子锁在仓里，而是让它们在时光里碰撞、交融，长出新的模样。
天快亮时，老驼夫要带着"汇种匦"去下一站。沈念卿往匦里添了把新收的菊稻种："告诉沿途的客商，等匦装满了，就送回京城，咱们造个'种子楼'，让天下的种子都在这儿扎根。"灵月往他的行囊里塞了包"团圆面"："给明宇和阿木尝尝，说这面里有咱们暖阁的菊香。"
晨雾中，驼铃声渐远。灵月望着案上的"汇种匦"笑，阳光漫进来时，槽里的种子在光下闪着彩，海棠籽的红、青稞的黄、葡萄籽的紫，在圆槽里融成一片温柔的色。暖阁的梁上，新挂了幅《薪火相传图》，从第一粒波斯草籽落地，到如今万千种子相聚，根须在地下织成张覆盖南北的网，网上的每个结，都开着不同地域的花。
沈修在《种子记》新卷的扉页写下："一粒生万粒，万粒归一粒，薪火相续，便是永恒。"灵月伸手抚过纸面，仿佛触到了无数正在生长的根须，从暖阁出发，顺着运河，沿着驼道，穿过雁门关，爬过梯田，在每片土地上写下同一个词：相传。
秋风卷起案上的菊瓣，落在"汇种匦"的圆槽里，与各色种子混在一起。灵月忽然懂了，所谓永恒，从不是某粒种子的不朽，而是万千根脉在时光里相握，把今天的相遇，变成明天的新芽，让每个春天，都能看见去年的种子，在新的土地上，带着所有故土的记忆，长出更繁茂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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