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鸣笛声在警局门口逐渐远去，林默站在台阶上，指尖还残留着戏谱纸张的粗糙触感。那张1999年8月15日的照片被他夹在证物袋里，谢母的笑容在透明塑料下泛着旧时光的暖黄，和此刻刺眼的阳光格格不入。
“林队，律师那边招了。”小李快步跑过来，手里攥着刚打印好的笔录，“他承认茶叶里的毒素是他加的，还说早就知道老艺人有心脏问题，算准了毒素会和谢衍下的抑制剂起反应，加速老艺人死亡。”
林默接过笔录，目光扫过“复仇”两个字时，指节不自觉地收紧。律师的父亲因老艺人的版权陷害抑郁而终，这份仇恨像藤蔓一样缠了十年，最后却借着谢衍的手，结出了最恶毒的果实。他突然想起谢衍在审讯室里说的那句“我被人利用了”，喉咙里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花，闷得发疼。
“去医院。”林默转身走向警车，“我要见谢衍。”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盖过了所有气息，护士站的电子屏上滚动着住院信息，谢衍的名字后面标着“ICU观察”。林默刚走到病房门口，就看见班主坐在长椅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
“他怎么样了？”林默轻声问。
班主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医生说……还在危险期，胃里有大量安眠药残留，是他被抬上救护车前偷偷吞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药瓶，标签上的字迹被汗水晕得模糊，“这是他藏在袖口的，说是妈妈生前吃的助眠药，他一首带在身上。”
林默接过药瓶，瓶底还沾着点红绳纤维——和铁拐李木偶上的红绳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谢衍说过“妈说过，做错事就要认”，原来从一开始，谢衍就没打算活下来。他布置杀人机关时留下的指纹、录音、血迹，不是疏忽，是故意给警方留的线索；他在戏谱扉页写下“献给母亲”，不是想邀功，是想带着这份“交代”去见妈妈。
“遗嘱的事，告诉他了吗？”林默问。
班主摇头，声音带着哽咽：“没敢说……医生说他现在不能受刺激。可我怕……我怕他醒不过来，连老艺人最后这点心意都不知道。”他从包里拿出份文件，是老艺人的遗嘱复印件，“你看，老艺人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了他，还在后面加了句‘欠你们娘俩的，只能用这个还了’。”
林默看着遗嘱上歪歪扭扭的字迹，突然想起老艺人书房里的日历。7月15日那页画的圈旁边，除了“赎罪日”，还有行极小的字：“衍儿成年礼，送他戏谱。”原来老艺人早就计划好了，他想在谢衍成年这天，把戏谱和遗产都交给谢衍，想给谢衍一个没有仇恨的未来。可他没料到，谢衍的仇恨己经长成了参天大树，连他自己都被这棵树的根须缠得窒息。
“林队，技术科那边有新发现。”小李的电话突然打来，声音带着急促，“我们在老艺人的保险柜暗格里，除了遗嘱，还找到个U盘，里面有段视频，是老艺人录给谢衍的。”
林默让小李把视频发到手机上，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点开。屏幕里，老艺人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头发比平时整齐很多，手里还拿着本《八仙过海》戏谱。
“衍儿，当你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我应该己经不在了。”老艺人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当年没救你妈妈，恨我把你当佣人使唤，恨我偷走了你妈妈的戏谱。这些年，我每天都在后悔，可我不敢跟你说，我怕你知道真相后，连最后一点念想都没有了。”
他翻到戏谱第37页，指着“善恶终有报，丝线亦有情”这句唱词：“这是你妈妈当年最喜欢的一句，她说不管遇到什么事，人心都是热的。我当年鬼迷心窍，偷了她的戏谱，还散布谣言毁了她的名声，我对不起你们娘俩。”
老艺人从抽屉里拿出个红绳手链，上面串着个小小的木偶吊坠——和谢衍小时候戴的一模一样：“这是你妈妈当年给你编的，你摔碎汉钟离木偶那天，你哭着把它弄丢了，我找了整整三天才找到。这些年，我一首把它带在身上，想等你消气了，还给你。”
视频的最后，老艺人对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眼泪从眼角滑落：“衍儿，对不起。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做个好父亲，陪你长大，陪你学木偶戏，陪你去看你妈妈。”
林默关掉视频，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说不出话。他突然想起谢衍在审讯室里看到谢母便签纸时的样子，想起谢衍问“断了的绳子还能再编吗”，想起谢衍攥着戏谱时颤抖的手指。如果谢衍早看到这段视频，如果老艺人早一点说出真相，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林队！”护士突然从病房里跑出来，声音带着慌乱，“病人醒了！但他情绪很激动，一首喊着‘妈妈’和‘戏谱’！”
林默和班主赶紧冲进病房。谢衍躺在病床上，眼睛通红，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手还在半空中乱抓：“戏谱……我的戏谱呢？我要给妈妈……”
班主赶紧把戏谱递过去，谢衍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稀世珍宝。他翻开第37页，看到谢母圈住的唱词和小字时，眼泪突然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戏谱上，晕开了墨迹。
“妈……我错了……”谢衍的声音很轻，带着悔意，“我不该让仇恨冻住心，我不该杀了他，我不该……”
林默看着谢衍，突然想起老艺人视频里的红绳手链。他从证物袋里拿出手链，走到病床边：“谢衍，这是你妈妈给你编的手链，老艺人找了三天才找到，一首带在身上。他还录了段视频，想跟你说对不起。”
谢衍抬起头，眼里满是疑惑。当他看完视频，突然捂住脸，痛哭起来。哭声里满是悔恨和绝望，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却发现家己经被自己亲手毁掉了。
“我……我以为他恨我……”谢衍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以为他从来没把我当儿子……我以为我报仇了，妈妈就会开心……”
班主走到病床边，轻轻拍着谢衍的背：“衍儿，都过去了。老艺人知道错了，你妈妈也不会怪你。以后，我们一起把戏谱推广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妈妈的才华，好不好？”
谢衍点点头，眼泪还在掉。他看着戏谱上的字迹，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教他唱《八仙过海》的场景。妈妈的手很暖，抱着他坐在戏台边，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像裹了层金箔。那时候的他，不知道什么是仇恨，不知道什么是背叛，只知道妈妈的歌声很好听，木偶戏很好看。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律师被两个警员押了进来。他看到病床上的谢衍，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为什么？”谢衍看着律师，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你为什么要利用我？你为什么要在茶叶里下毒？”
律师的肩膀垮了下去，眼里满是绝望：“我恨他……我爸爸因为他抑郁而终，我每天都活在痛苦里。我看到你恨他，就想利用你的仇恨，帮我报仇……我对不起你……”
谢衍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再睁开眼睛时，眼里的恨意己经消失了，只剩下疲惫和释然：“我不恨你了。”他看着林默，“林队，我认罪。我杀了老艺人，我应该受到惩罚。但我希望……我希望能把戏谱推广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妈妈的才华，让她的心血不会白费。”
林默点点头：“我会帮你。”
谢衍笑了笑，闭上眼睛。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脸上，像妈妈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他怀里的戏谱，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爱、仇恨和救赎的故事。
林默走出病房，走廊里的阳光很暖。他抬头看向天空，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带他去看木偶戏的场景。那天的阳光和今天一样暖，戏台上演着《八仙过海》，铁拐李的木偶在台上飞来飞去，妈妈笑着说“衍儿，你看，铁拐李虽然腿不好，可他还是能帮助别人，还是能活得很快乐”。
原来，妈妈早就告诉过他答案。人心是热的，别让仇恨把它冻住。只要心里还有爱，就算走了弯路，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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