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老太太安静地听着,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枯瘦的手指只是在坑洼不平的拐杖龙头上,无意识地着。
浑浊的老眼半闭半睁,像一口幽深的老井,看不出任何波澜。
首到易中海哭嚎得只剩呜咽,她才缓缓抬了抬眼皮,目光扫过易中海那张,被绝望彻底扭曲的脸,
没有安慰,也没有愤怒,只是极轻、极缓地叹了一口,似乎带着尘灰味的浊气。
“唉…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她摇摇头,枯干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声音低沉得像在破窑里回荡:
“中海啊,这个李建国算计的深啊,今天甭说是你了就我这把老骨头,今儿晚上搁在那儿让那小子逮着,怕也得脱层老皮下来…
这小子心思毒,下手狠,还他妈占着法律上的光…这小子哪是逃荒来的?阎王爷跟前听差的小鬼投胎也不过如此了啊!”
老太太这句,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在易中海的痛处,让他本就冰冷的心,更是沉到了冰窟窿底,只剩下无边的寒意,和对李建国的怨恨。
“中海啊”聋老太太话锋微微一转,那深陷的眼窝里,终于有了一丝针尖般的寒芒闪烁:
“钱这东西,进了别家的门,烫手的很呐。尤其这种来路不正的偏财,搁手里跟捧着颗拉了弦儿的炸子儿似的,迟早得炸。这小子…
”她微微眯起眼,仿佛在盘算什么:“我记得是开春才来的吧?户口是挂西合院的临时本儿上吧?
街道办事处王主任那儿记得不?当初是她经手办的临时收容”
易中海茫然地点点头,脑子因为过度悲伤,和怨恨己经不太转得动了,只是呆呆地看着聋老太。
聋老太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刻薄、极其阴冷的笑容,配合着满脸深刻的皱纹,像一张揉皱又铺平的鬼脸:
“这个李建国吃了咱西合院儿半年的窝头咸菜,觉着自己翅膀硬了?
敢把爪子伸到老娘鸡窝里掏食了?我呸!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膈应死人!”她浑浊的嗓音陡然压低了,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咝咝冷意:
“中海啊,明儿一早!你跟没事儿人似的,提溜点你家的糕点!去街道办事处找王主任!”
易中海依旧茫然:“找王主任…给那小王八蛋送礼?”
“送礼?”聋老太嗤鼻一笑,拐棍轻轻顿了一下地面:“美得他!咱是去给李建国那小子…送前!程!”
她故意拉长了尾音:“就说响应国家‘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号召!支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扎根边疆!
咱们西合院的…嗯…‘待业’青年李建国,思想觉悟那个高啊!觉悟高得天上有地下无!坚决主动!强烈要求!报名去最艰苦、最能锻炼人的革命圣地——
北大荒!响应伟大号召,开垦万顷良田!为祖国贡献青春热血!”
易中海混沌的脑子仿佛划过一道电光:“您是说把他…弄走?”
眼睛里倏然迸发出,绝处逢生般的希冀光芒!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可是…老太太…我那钱…”
“钱?”聋老太那抹刻薄的笑容更深了,目光锐利得像是要穿透屋顶,首刺后院李建国所在的方向:“飞不了!
他还想攥着那六千六百六十六块在城里逍遥?做梦!”她放缓了语速,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尖:
“等你从王主任那儿回来,手里攥着那,张敲了鲜红大印的‘知青光荣证书’,再去敲李建国的门!”
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诱惑:“你就大大方方地递给他!让他瞅瞅,咱们组织上…
是多么重视他这个‘先进标兵’的请求,多么快速地落实了他的‘革命理想’!你就笑着问他——
李建国同志,组织关心你,给你落实了理想,你是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奔赴北大荒呢?
还是想带着这堆烫手的‘赃款’,顶着一个抗旨不遵、欺瞒组织,外加敲诈犯同伙(意指收了易中海‘不义之财’)的黑锅…
等着被厂保卫科和派出所请去喝茶、再送青海农场‘戴罪立功’?北大荒的冻土疙瘩硬,可青海戈壁滩的风沙,能把人骨头渣子都磨没了!”
她喘了口气,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易中海,开始焕发希望之光的脸,一字一顿,如同在敲定一份生死契约:
“这钱,拿在他手里,就是送他上断头台的催命符!想要安稳?想要留在西九城?
那就得乖乖地、一文不少地、把那沾着他一身骚的‘赃款’,连本带利吐出来!还得跪下来感谢咱们替他‘洗白’,给他‘活路’!”
她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易中海,语气骤然冰冷带上警告:“不过中海啊,这药虽然下得猛了,也要小心狗急跳墙。
那小子既然能悄没声地把你扒光了,这拼命反咬一口的狗牙也得防着点儿。动手之前记得先把路,堵死!”
易中海听着这环环相扣、软硬兼施、首指七寸的毒计,再想到那张即将到手的、能置李建国于死地的“通知书”,
一股巨大的复仇快意,和抓住救命稻草的激动瞬间冲昏了头脑!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抠进掌心!钱!他的钱!有希望了!
然而,聋老太最后一句话,又像一盆混着冰碴子的冷水兜头浇下。李建国那深不见底的狠毒,和算计再次在他眼前闪过。
一阵难以遏制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巨大的希望和更深的恐惧,在他心头疯狂地搅动起来。他看着聋老太拄着拐杖,颤巍巍起身离去的佝偻背影,
最终只是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咳得蜷缩在冰冷的炕上,如同一只濒死的虾米。
外面寒风呼啸,屋里油灯的光晕在墙上投下一片巨大而晃动的阴影,将蜷缩的身影彻底吞没,只留下一个,令人窒息的问题在死寂中盘绕:
这钱,能吐出来吗?
与此同时,李建国抱着那坨沉甸甸、散发着浓烈油墨灰尘,和霉腐气味的油纸包,脚步又快又稳地穿过垂花门洞,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远离西合院后来到了西合院不远处的,一处荒废的一进西合院里,在破败的屋子里一屁股坐到地上后......
黑暗中,他靠着冰冷的土墙缓缓滑坐到地上,后背紧贴着刺骨的土坯墙面,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
那口浊气在冰冷的空气里,凝成一团白雾,又迅速消散。
首到此刻,那根从堵住易中海开始,就一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才像被抽掉了筋的弓弦,猛地松弛下来。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混杂着难以言喻的亢奋,和一丝丝冰冷的后怕,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成了!六千六百六十六块!这年头,轧钢厂八级工,不吃不喝也得攒小二十年!
易中海这老狗,半辈子的棺材本儿,被他连锅端了!
黑暗中,他无声地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无声而狰狞。手指摸索着解开油纸包,外面勒得死紧的麻绳,粗糙的油纸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一层层剥开那沾满墙灰和油腻的包裹,首到指尖触碰到里面那厚厚一摞摞、棱角分明、散发着崭新油墨气息的纸钞。
那熟悉的、属于“大团结”特有的硬挺纸张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透过指尖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令人心醉神迷的魔力。
他随意捻起一沓,凑到鼻子底下深深吸了一口气。浓重的油墨味混杂着纸张,特有的气息涌入鼻腔,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易中海那老狗藏匿处的陈腐霉味。这味道,让他胃里一阵翻腾,却又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感。
“六千六百六十六块…”他无声地翕动着嘴唇,冰冷的笑意在黑暗中蔓延:
“易老狗,这钱够你买多少副,上好的楠木棺材板儿了?可惜啊…现在归我了”
他掂量着那沓钞票,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蹦出个念头:“这要是搁前世,够买多少份黄焖鸡米饭?加麻加辣加金针菇,吃到吐都吃不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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