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整夜。
林晚被雷声惊醒时,窗外的霓虹在水汽中晕开,像被泪水浸湿的油画。雨水顺着生锈的空调外机滴落,在窗台上敲出催眠般的节奏。她翻了个身,劣质床单摩擦着皮肤,发出窸窣的声响。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凌晨三点十七分,一条未读消息:
> **"你在睡觉?"**
> ——陈砚之
她盯着那行字,心跳骤然加快,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才点开。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然后又归于平静。他己经沉默了九天。九天里,她删了又恢复这个对话框二十七次,最终说服自己,那段插曲真的结束了。
她没有回。
可五分钟后,电话来了。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嗡嗡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她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像看着一条盘踞在床头的蛇。第三声震动时,她按下接听,声音干涩得像是许久未用的门轴:"有事?"
"我想见你。"他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而不是在凌晨三点提出一个荒谬的要求。
"没必要了。"她握紧手机,指节发白,"你说得很清楚,我只是……一个体验。"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时带着铁锈味,像是咬破了口腔内壁。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呼吸声,然后是打火机的咔嗒声。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可我忘不掉。"这句话像一片羽毛落在她的神经上,"那天你站在灯下,所有人都在看你。而你知道吗?你的眼神,像在看神迹。"
她闭上眼。这句话本该让她愤怒,可它偏偏裹着糖衣,首击她最深的虚荣。那个夜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斑,香槟杯碰撞的清脆声响,陈砚之的手搭在她腰间的温度。
"那又怎样?"她声音发颤,把脸埋进枕头里,仿佛这样就能藏起自己的动摇,"你看过了,我也看过了。我们都该继续了。"
"可我不想。"他的声音突然靠近,像是把手机贴得更近,"我试了。见了别人,聊了天,吃了饭……"他顿了顿,"可她们说话太聪明,心机太重。她们想要的太多。"
他低声道:"而你不一样。你什么都不求,所以……我反而什么都想给你。"
林晚的手指微微发抖。她知道这是陷阱,是裹着蜜糖的毒药。"什么都想给你"这几个字,像一把钥匙,轻轻一转,就打开了她拼命封死的心门。窗外的雨声渐小,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大得吓人。
"你到底要什么?"她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见你一面。"他说,"就现在。雨快停了,天要亮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本该拒绝。理智在尖叫着让她挂断电话,继续过自己平静的生活。可她鬼使神差地问:"去哪儿?"这句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输了。
"山顶。"他说,"整个城市最亮的地方。"
二十分钟后,宾利停在她楼下。
她穿着旧卫衣和牛仔裤,头发随便扎着,像从平凡生活里仓促被抽离的一帧画面。楼道里的感应灯坏了,她摸黑下楼,踩到一个空易拉罐,发出刺耳的声响。一楼的老太太养的黑猫警惕地看着她,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绿光。
陈砚之站在车边,没有打伞。细雨打湿了他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没那么遥不可及。他没说话,只是打开车门,递来一条羊绒毛毯,轻轻盖在她腿上。毛毯触感柔软,带着淡淡的檀香,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车一路向上,穿过沉睡的街道,驶向城郊的观景台。雨停了,云层裂开,东方泛起灰白。林晚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凌晨收摊的烧烤摊,骑着电动车送报纸的邮递员——这些才是她的世界。
"冷吗?"他突然问。
她摇摇头,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不是冷的,是紧张的。陈砚之注意到了,调高了空调温度,然后按下座椅加热键。真皮座椅渐渐温热起来,像一只温暖的手掌托着她。
到了山顶,他推开车门,山间的冷空气立刻灌了进来。他绕到她那侧,牵起她的手——和那天舞会一样,坚定,不容挣脱。他的手掌宽大干燥,完全包裹住她冰凉的手指。
"看。"他指向远方。
城市在晨光中苏醒,高楼林立,车流如萤,万家灯火渐次熄灭,而朝阳正从地平线升起,像一柄熔金的剑,劈开夜的残骸。从这个高度望去,整个城市尽收眼底,连她住的那个破旧小区都看不见了。
"这是我每天早上看到的。"他说,"可昨天,我站在这里,突然觉得它很空。"
她没说话,心却在动摇。晨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他看起来那么近,又那么远。
"林晚,"他转过身,看着她,眼睛在晨光中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琥珀色,"我可以给你房子,给你身份,给你别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我不需要你聪明,不需要你算计,我只需要你……在我身边。"
"为什么是我?"她终于问出憋了太久的问题。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发酵了九天,像一瓶没盖紧的汽水,不断冒着酸涩的气泡。
他伸手抚过她的脸,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因为你是第一个,穿上水晶鞋却没想抢走王冠的人。"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下唇,"你让我觉得……安全。"
安全?
她差点笑出来。她明明是最没有资格让他感到安全的人——她穷,没背景,连双像样的鞋都买不起。可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懂了:**正因为她不会威胁他,所以他才想要她。**这不是爱,是**掌控欲的温柔外衣**。
"如果……我答应呢?"她听见自己问。这句话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不受控制地溜了出来。
他眼神一亮,像是猎人看到猎物终于踏入陷阱:"我会让你成为陈太太。"
"只是'成为',不是'娶'吧?"她苦笑,突然觉得这一切荒谬得可笑,"没有婚礼,没有誓言,只有户口本上的一行字?"
"你要那些做什么?"他皱眉,像是无法理解她的执着,"实权在我手上,名分只是形式。"
她望着城市,望着那片曾让她仰望的光海,忽然觉得可笑至极。她曾以为,他带她看世界,是爱。现在她才知道,他只是在**圈地**。而她,是他选中的圈养物,一只不需要太多饲料就能满足的宠物。
"我回家了。"她松开他的手,转身走向车子。晨风吹起她的衣角,露出腰间一小片皮肤,那里还留着那天他搂过的触感。
他没拦她,只是在她拉开车门时说:"你会回来的。"
她回头,看见他站在悬崖边,背后是万丈霞光:"为什么?"
"因为你己经见过光了。"他声音低沉,像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从今往后,任何黑暗,你都忍不了太久。"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车载音响放着某首钢琴曲,旋律忧伤得像是在为谁送葬。林晚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突然意识到这条路是下坡——从山顶回到人间,从梦境回到现实。
车停在她楼下时,天己大亮。几个早起的学生背着书包走过,好奇地打量着这辆不该出现在此的豪车。陈砚之没下车,只是按下中控锁:"考虑好了,打给我。"
她没有回答,推门走进晨光中。身后传来引擎启动的声音,但她没有回头。上楼时,她的腿突然发软,不得不扶住墙壁。那个老太太的黑猫又出现了,这次它蹭了蹭她的脚踝,像是在安慰她。
回到出租屋,她脱下湿了半边的鞋,发现袜子己经浸透了。她坐在床沿发呆,看着阳光一点点爬进房间,照亮了桌上的廉价化妆品和掉漆的梳子。手机静静躺在桌上,没有再响。
她打开衣柜,最底层的缎盒还在。她拿出来,打开——空的。可她仿佛还能看见那双鞋,闪着冷光,像一双眼睛,盯着她,嘲笑她的软弱。
她合上盒子,放回原处。然后她躺下,闭上眼,任由疲惫席卷而来。她知道他说得对,她忍不了太久。那个灰暗的、平凡的世界,曾经是她的全部,现在却成了需要忍受的牢笼。
可更可怕的是——**她己经开始想回去了。**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每一次收缩都带来尖锐的疼痛。
窗外,太阳完全升起来了,照在对面楼晾晒的被单上,白得刺眼。林晚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终于无声地哭了出来。泪水浸湿了枕套,留下深色的痕迹,像一片永远无法愈合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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