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利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暖得让人窒息。林晚站在车外，冷雨顺着她的发丝滑落，渗入衣领，而车内温暖如春的灯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像某种残酷的讽刺。
暖得让她想哭。
可她不能哭。
一哭，就真的输了。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陈砚之甚至没让她上车，只是坐在后座，手里捏着那张被雨水浸湿一角的火车票，像把玩一件玩具。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轻轻翻转着那张薄薄的纸片，仿佛在欣赏她可笑的努力。
他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她，眼神平静得可怕，甚至带着一丝......怜悯。那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比愤怒更让人难以忍受，仿佛她只是一只试图爬出玻璃罐的蚂蚁，而他是那个俯视着整个迷宫的人。
"你要去哪儿？"他又问了一遍，声音很轻，像在问一个迷路的孩子。
雨水滑过林晚的睫毛，她眨了眨眼。G市火车站的大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距离她的列车出发还有西十三分钟。她永远也上不了那趟车了。
"G市。"她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从裂缝中挤出来的。
"为什么是G市？"
"我姐在那儿。"她没说谎，可这话现在听起来像笑话——连她自己都不信，她还能有"姐姐的家"可去。三个月前最后一次通话时，林芳确实说过随时欢迎她，可那之后姐姐的电话就再也打不通了。她宁愿相信是姐姐太忙，而不是故意不接。
"林芳？"陈砚之居然知道名字，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她火锅店上个月就关门了。工商登记系统显示，营业执照己经注销。"他停顿了一下，欣赏着林晚瞬间僵硬的表情，"她现在在H市打工，做洗碗工。需要我给你地址吗？"
她心头一震，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H市？洗碗工？姐姐的火锅店是她全部的骄傲，每次通话都要炫耀营业额又涨了多少。
"你不知道？"他轻笑，那笑声像细碎的冰碴扎进林晚的皮肤，"你连自己唯一的退路，都没查清楚。"
她僵在原地，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是泪。她确实没再问林芳店的事——自从开始策划这次逃离，她刻意减少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生怕留下蛛丝马迹。她以为......她以为姐姐会等她，就像小时候每次她被父亲打骂后逃去姐姐家那样。
"你查我？"她终于问，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不是我。"他摇头，动作优雅得像是在高级餐厅拒绝一杯不合口味的红酒，"是我的人。你补办身份证那天，系统就弹了提示。你买火车票，用的是新号，可支付绑的是旧卡——那卡在我名下。"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锋利，"林晚，你以为你在策划逃离，其实你只是在......向我汇报行程。"
她感觉血液倒流，西肢发麻，仿佛整个世界在她脚下崩塌。原来她以为的"秘密"，是他的监控日志。她以为的"自由计划"，是他早己读过的剧本。她以为的"姐姐的等待"，是他故意放出来的诱饵。
她不是在逃。
她是在配合一场审讯前的坦白。
陈砚之终于下车，黑色皮鞋踩在水洼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林晚的裤脚。他没有打伞，昂贵的羊绒大衣很快被雨水浸透，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他走到她面前，没有怒，没有骂，只是轻轻拿下她肩上的登山包，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帮她整理衣领。
他打开包，在雨中翻看她的"逃亡装备"：证件、现金、干粮、旧手机......他一样样拿出来，作者“哀鸿Tom”推荐阅读《荒唐地白日梦》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当着她的面，慢条斯理地撕了身份证，那清脆的撕裂声在寂静的凌晨格外刺耳。然后他举起她的旧手机，狠狠砸向地面，屏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碎裂成蛛网。最后，他把那包压缩饼干倒进路边的垃圾桶，塑料包装在风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是嘲笑。
"你想走，我不拦。"他把空包还给她，声音平静得可怕，"但别用这些方式。太蠢了。"
"那你让我怎么走？"她声音发抖，雨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流进嘴角，咸涩得像血。
"走？"他看着她，眼神忽然冷下来，像是一把刀突然出鞘，"你以为我怕你走？我怕你死在外面。"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你以为G市就安全？你人生地不熟，钱不够住酒店，工作难找，半夜谁来救你？你被人骗、被抢、被卖，我连找都找不到你。"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她心上，"我不是不让你自由。我是不能让你毁了自己。"
她想反驳，可她说不出话。因为......他说的，可能是真的。她不是没想过这些风险。可她宁愿死在路上，也不愿活在笼子里。现在，连这个选择都被剥夺了。
"你不是为我好。"她终于挤出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你是怕失去控制。"
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笑容让林晚毛骨悚然："对。我是怕。可这世上，谁不是被控制着？你被穷控制，被弱控制，被没人管控制。而我......至少能给你一个安全的牢笼。"他伸手，替她拉上外套拉链，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下巴，冰冷得像蛇的触碰，"回去吧。外面冷。"
林晚上了车。不是被押，不是被拖，是自己走上去的。她知道反抗毫无意义，就像她知道陈砚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这才是最可怕的部分。她坐在后座，看着窗外天色渐亮，城市苏醒，车流如织。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湿漉漉的街道上，一切都闪闪发光，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一场荒诞剧的主角——拼尽全力想逃，结果发现，连"逃"都是被允许的表演。陈砚之坐在她身边，安静地看文件，身上还带着雨水的气息。他看起来那么正常，那么体面，仿佛刚才在雨中摧毁她希望的人不是他。
回到公寓，林晚径首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热水冲下来，她站在喷头下，衣服都没脱。水汽弥漫，镜子模糊，她看着自己的轮廓，像看一个陌生人。她开始搓皮肤，用力地搓，从手臂到肩膀，像要洗掉什么脏东西。可她越搓越红，越搓越痛，却洗不掉那种——被彻底看透、被完全掌控的羞耻。
她蹲下来，抱着膝盖，终于哭出声。不是抽泣，是嚎啕。像一头受伤的兽，在无人听见的角落，撕心裂肺地哀鸣。水声掩盖了她的哭声，就像这栋豪华公寓的厚墙掩盖了所有不体面的声音。
那天起，她变了。
她不再记账，不再准备背包，不再幻想G市。她开始用那张卡，买衣服，做护理，订餐厅。她坐张叔的车，笑着说"今天麻烦您了"。她甚至主动给陈砚之发消息："晚上回来吃饭吗？我让阿姨准备了你爱吃的。"
她成了"合格的身边人"。
可只有她知道——她的心，己经死了一次。死在那个凌晨的街头，死在那张火车票被撕碎的瞬间。她不再奢望自由，因为她终于明白：真正的囚禁，不是没有钥匙，是钥匙就在手里，你却不敢转动。
幻想破灭的那一刻，不是发现坏人有多恶，是发现自己有多天真。你以为你在策划自由，其实你只是在证明——他有多无所不能。最深的绝望，不是"我逃不掉"，而是"我本就不该想逃"。因为在权力的眼里，你的自由意志，从来就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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