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大婚还有三天，沈云岫坐在临窗的妆台前，指尖划过铺展的大红嫁衣——
衣料是极品云锦，经十二道工序织造，日光下泛着细腻的七彩流光，领口与袖口用蹙金绣技法缀着缠枝云纹，每一寸金线都由最巧的绣娘劈成丝缕，绣出的云纹似要随风而起。
裙摆更藏着玄机，内层衬着薄如蝉翼的软缎，绣着细碎的海棠花瓣，是萧宸特意嘱咐绣娘加的，暗合“归云居海棠定情”的旧事。
“小姐，明澈公子来了。”惊鸿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云岫惊喜地站起来，“太好了，快带我去看看。”
才走到凌霄阁，便见沈明澈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衫，温润如玉地站在门口。
“明澈哥哥！”沈云岫欢喜地喊道，“你来啦！快快请进！”
沈明澈微笑着躬身行礼道：“草民参见太子妃娘娘！”
沈云岫一把扶住他，拉进屋坐下，让侍女奉上好茶，“都是自家兄妹，明澈哥哥不必多礼，还是唤我‘妹妹’吧，不然也太生分了。”
“二妹妹，您过几日便是大婚，我提前来送份薄礼。”沈明澈将锦盒递上，指尖微颤，似有些局促。
沈云岫接过锦盒，檀香木的盒身雕着浅淡的水波纹，打开第一层，一只羊脂白玉镯静静卧在红绒布上。
镯身缠着细密的缠枝莲纹，是用“细刻”技法雕成，纹路细如发丝，却清晰分明，触手温润得像浸了春水。
“这镯子……”
“是我在江南寻玉匠定做的，”沈明澈挠了挠头，眼底带着期许，“听闻二妹妹喜玉，这玉是和田籽料，据说戴在手上可温养人。”
“我很喜欢，多谢明澈哥哥。”沈云岫欢喜地将玉镯戴上，刚好贴合腕间，暖玉的光映着她的肤色，更显温婉。
沈明澈见状，开心地笑了，又指了指另一个锦盒：“这是明琅托我带来的东西，她说没什么贵重物，唯有用亲手绣的东西聊表心意。”
云岫取出绣品，红底金线的“龙凤呈祥”赫然入目——
凤凰展翅时尾羽的流苏用了“打籽绣”，每一粒金珠都圆润；龙鳞则用“盘金绣”层层叠叠，在光下泛着立体的光泽。
针脚密得连针尖都看不见，想来沈明琅定是熬了无数个夜晚才绣成。
一旁还压着封信，字迹比从前工整了许多：“二姐姐，见字如面。从前我总执着于争输赢，如今才懂，帮人做事的踏实，比什么都珍贵。你大婚那日，我在江南为你祈福，愿你与太子殿下一生安稳。”
“明琅她……”沈云岫指尖抚过绣品上凸起的金线，眼眶微微发热。
不管怎么说，都是一起长大的姐妹。
往事俱成云烟，只愿以后大家都安好。
“她如今是纺织局的管事了，”沈明澈笑着补充，“我这次来京前见她，她还说要考女红坊的最高工牌呢。”
“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眼中亮了亮，“我去年在江南考了乡试，中了举人。下次会试，我会来京城，到时候再来看你和阿霁。”
“太好了！”云岫真心为他高兴，“我在京城等你，到时候让阿霁陪你逛逛，咱们再好好聚聚。”
沈明澈谢过，又说了些江南的琐事，才起身告辞。
入夜，沈宁渊抱着一个紫檀木盒来找沈云岫。
盒子是林氏当年的陪嫁，边角包着铜皮，虽有些陈旧，却被擦拭得锃亮。
“岫儿，过来看看你母亲留下的东西。”
沈云岫走过去，看着父亲打开盒子——红绒布上，一对暖玉玉佩静静躺着，玉佩呈椭圆形，上面用阴刻技法雕着“云”“岫”二字，字缝里填了极细的金粉，在烛火下泛着柔润的光。
旁边还放着一支狼牙簪，簪身是深褐色的狼牙打磨而成，顶端嵌着一颗小小的红宝石，簪尾刻着“平安”二字。
“这玉佩是你母亲生你后就开始准备的，”沈宁渊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指腹轻轻抚过玉佩，“她说女儿大婚时，要亲手为你系在腰间，让暖玉护着你一生安稳。可惜……她没能等到这一天。”
“这狼牙簪，是我去年在雁门关杀了狼王做的，狼皮给你做了护膝，狼牙雕成簪子。你嫁去东宫，爹爹不能时时在你身边，带着它，就当爹爹护着你。”
沈云岫拿起狼牙簪，眼泪“啪嗒”落在绒布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多年的委屈竟倾泻而出：“爹爹，我从前总怕……怕自己配不上殿下，怕做不好太子妃，怕……让您失望。”
“傻孩子。”沈宁渊伸手擦去她的眼泪，掌心的老茧蹭过她的脸颊，带着熟悉的温度，
“你从江南归京，护着阿霁不受欺负，改良棉种让百姓穿暖，又为边关将士做棉甲——哪一件不是做得极好？我的女儿，从来都是爹爹的骄傲，也是大靖的骄傲。”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郑重，像是在许下一生的承诺：
“你嫁入东宫，若是受了半分委屈，别憋着，就回宁国公府。爹爹虽老了，但手里的剑还能出，宁国公府的门，永远为你开着。”
沈云岫再也忍不住，扑进沈宁渊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哽咽道：“谢谢爹爹……”
沈宁渊拍着她的背，眼眶也红了。
烛火映着父女相拥的身影，将满室温情拉得很长，很长。
……
佳期转瞬即至。
天还未亮，归云居就被喜庆的红绸裹满了。
廊下挂着的红灯笼映着晨雾，像一串燃烧的火焰，丫鬟们捧着凤冠、玉带、喜帕忙进忙出，脚步声与笑语声交织在一起，连空气都透着甜。
沈云岫坐在妆台前，谢知微正为她梳理长发。
乌发如瀑，垂落在肩后，旋即又被挽成好看的发髻。
苏静姝取过一支嵌着东珠的凤钗，轻轻插在她的髻上，左看右看，惊叹道：“戴上皇后娘娘赏的这支凤钗，更是美胜天仙。”
沈云岫微微低头浅笑，脸颊泛起一抹红晕。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凤冠由九只金凤凰组成，每只凤凰的尾羽都缀着细小的珍珠，走动时会发出细碎的“叮铃”声；
嫁衣的云纹在晨光下泛着流光，腰间系着林氏留下的暖玉玉佩，玉佩随呼吸轻轻晃动，暖意在腰间散开。
她伸手抚过裙摆的海棠绣纹，忽然想起初见萧宸时，她踩在他脸上的狼狈，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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