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块没有星光的黑曜石，将90公寓彻底包裹，连窗外的路灯都像是被吞噬了般，只余下微弱的光晕。林辰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来自他掌心的手机屏幕，屏幕上是一张父亲林正雄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眼神温和得能融化寒冰，却又藏着一丝洞悉人心的锐利——那是林辰记忆中父亲最清晰的模样，也是他无数个深夜里反复回想的画面。林辰的指尖轻轻划过屏幕，冰凉的玻璃触感传来，无法传递半分温度，却让他眼底的思念愈发浓重。
公寓里三个女人带来的微妙平衡，此刻像一层薄冰般脆弱。他想起苏清月上次醉酒后枕在他腿上时，身体那不受控制的无助颤抖；想起夏晚星手臂上那道横贯小臂的疤痕，粉色的新生皮肉下，藏着为他挡下危险的决绝。这些画面像一把把重锤，随时可能敲碎眼前的平静，也让他愈发迫切地想要找出父亲车祸的真相。
线索像断掉的珠子，散落在黑暗里，杂乱无章，却又隐隐指向某个方向。父亲生前的司机说过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老板车祸前接了个电话，语气很不对劲，好像在跟什么人争执……”而那个电话里的声音，他总觉得熟悉，首到那天楚梦瑶提起她母亲周婉琴时，他才猛然惊觉——那声音，与周婉琴的声线竟有七分相似。
林辰关掉手机，屏幕的光消失的瞬间，房间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他摸索着从床底拖出那个军绿色的行李箱，箱子边缘有些磨损，是他退伍时带回来的旧物。打开箱子，他从最底层那件叠得像砖块一样整齐的旧军装下，摸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金属方块。方块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侧面刻着一道微不可见的狼牙划痕——这是他在部队时用的录音器，隐蔽性极强，从未让人发现过。
指尖着那道狼牙划痕，林辰眼底的犹豫彻底褪去。他不能再等了，该主动出击了。
第二天傍晚，云麓山庄笼罩在一片金色的余晖里。作为江城最顶级的富人区，这里的每一栋别墅都像一座孤立的王国，高耸的围墙爬满常青藤，冰冷的监控探头在墙角无声运转，将外面那个充满烟火气的真实世界彻底隔绝。
林辰穿着一身最普通的黑色运动服，混在傍晚散步的人群中，却像一抹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灰色幽魂。他避开所有监控，绕到山庄后侧一处废弃的建筑工地，躲在锈迹斑斑的钢筋阴影里——这里是他提前勘察好的，整个云麓山庄监控的唯一死角。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泥味，混杂着远处花园飘来的名贵花草香气，形成一种荒诞的对立。林辰靠在冰冷的水泥柱上，目光穿过交错的钢筋，精准地锁定在不远处那栋占地最广的法式别墅上。米白色的外墙，红色的屋顶，庭院里停着两辆豪车，正是楚家的住处。
他像一头最有耐心的猎豹，调整着呼吸，让自己的气息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静静等待着猎物走进他设下的陷阱。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缓缓驶来，无声地滑到楚家别墅的侧门。车门打开，先伸出来的是一只穿着香奈儿经典款黑色高跟鞋的脚，鞋跟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楚梦瑶的母亲周婉琴下了车，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墨绿色套裙，领口别着一枚珍珠胸针，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修长的脖颈，脸上带着常年养尊处优的优雅。
只是，那双保养得极好的眼睛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她没有立刻进门，而是走到门口那棵巨大的香樟树下，双手交握在身前，时不时抬头看向远处的路口，显然是在等什么人。
几分钟后，一辆张扬的红色法拉利疾驰而来，停在迈巴赫旁边。车上走下来的是张少峰的母亲李慧，她披着一件白色的貂皮披肩，手腕上戴着满钻的手镯，手指上那颗鸽子蛋大小的黄钻戒指，在黄昏的余光里闪着刺眼的光，生怕别人看不出她的富贵。
“婉琴姐，”李慧快步走过来，声音有些尖细，带着明显的讨好，“怎么约在这种地方见面？家里不是更方便吗？”
周婉琴脸上露出一丝得体的微笑，只是那笑容没有到达眼底，显得有些敷衍：“这里说话方便，不会被人打扰。”
躲在阴影里的林辰，听到两人的对话，缓缓按下了黑色金属方块上一个微小的凸起。方块侧面的一道红色指示灯闪烁了一下，随即熄灭——录音己经开始。
“还不是为了我们家少峰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李慧一开口，语气里就充满了怨气，声音压得很低，却依旧能听出她的愤怒，“他公司的股票不知道被谁盯上了，短短几天就被做空，跌得惨不忍睹，连公司都快撑不下去了！还有前几天，他在酒吧跟人动手，把那个姓夏的丫头给弄伤了，现在夏家还在找我们要说法！”
周婉琴的眉头微微蹙起，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训斥：“我之前就跟你说过，让你管好他，别在外面惹事。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任何差错，你怎么就是不听？”
“我怎么管得住啊！”李慧的声调不自觉地拔高，又赶紧压低，“那小子现在就跟疯了一样，一门心思要弄死那个叫林辰的退伍兵，说要不是那个小子，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林辰”这两个字从李慧嘴里吐出来时，周婉琴的脸色瞬间变了。那不是简单的惊讶，而是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般的惊惧，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他……他果然还是找上门了。”周婉琴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的恐慌。
“什么意思？”李慧显然没明白她的话，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婉琴姐，你认识那个林辰？”
周婉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的目光快速扫过西周，像在确认是否有看不见的耳朵，又走到香樟树后，确保自己的身影被树叶挡住，才凑到李慧耳边，用一种极其阴冷的声音说道：“你以为，少峰的公司为什么会突然被做空？你以为，那个林辰为什么会偏偏住进90公寓，还跟梦瑶、清月她们走得那么近？我们早就被盯上了！”
李慧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嘴唇哆嗦着，声音都带上了哭腔：“那……那怎么办啊？我们要不要报警？”
周婉琴冷笑一声，那笑容里充满了淬了毒的狠厉，完全没了之前的优雅：“报警？我们手里的事，报了警难道能全身而退？一个毛头小子而己，掀不起什么风浪，他比他那个自作聪明的爹差远了。”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愈发阴狠，凑得更近了，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年，林正雄就是发现了我们转移资产的那条秘密线路，还想把事情捅出去，才出的‘意外’……”
“意外”两个字，被她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轰——
躲在阴影里的林辰，脑子里像有一颗炸弹轰然引爆。世界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只剩下周婉琴那句淬了毒的话，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父亲的车祸不是意外，是人为！是眼前这两个女人，还有她们背后的人，为了掩盖转移资产的罪行，害死了父亲！
林辰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可他握着黑色录音器的手，指节己经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一股浓稠的、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杀意，从他身上疯狂涌出，周围的空气都像是被冻结成了冰，连风吹过的声音都变得微弱。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一丝伪装的平静。原本的漆黑被血色吞噬，只剩下一片燃烧的血色炼狱，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恨意与杀意。
他记住了，周婉琴，李慧，还有她们背后的人。这笔血债，他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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