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青年设计师大赛颁奖典礼，选在江城国际会展中心的主厅举行。穹顶之上，上千盏施华洛世奇水晶灯串联成璀璨灯河，灯光倾泻而下，将整个大厅照得如同白昼；地面铺着厚厚的勃艮第红羊毛地毯，脚踩上去软得无声，连走动的脚步声都被尽数吸走，只剩空气里漂浮的香槟甜腻、名贵香水的馥郁，还有宾客们压低声音的交谈——那些话语里裹着虚伪的奉承，藏着暗自的攀比，织成一场浮华的盛宴。
林辰就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背靠冰冷的墙壁，像一尊被遗忘在这场盛宴里的灰色雕塑。他身上那件黑色夹克，洗得有些发白，袖口甚至能看到细微的磨损，与周围宾客动辄几十万的高定礼服、限量版腕表格格不入。旁人偶尔扫过他的目光，要么带着轻蔑的忽略，要么带着好奇的探究，他却全然不在意，只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着夹克口袋里的一枚旧钥匙——那是父亲林正雄留下的唯一遗物。
几天前在云麓山庄的阴影里，他无意间听到的那段对话，此刻又像一根淬了毒的冰锥，狠狠钉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当年林正雄就是发现了我们转移资产的秘密线路……才出的意外……”
“意外”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底尘封多年的锁。过去他总以为父亲的死是一场普通的车祸，可此刻才明白，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心中那头被多年军纪与理智锁住的野兽，瞬间挣裂了枷锁，睁开了血红的眼睛，滔天的杀意几乎要冲破胸膛。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攥紧了口袋里的钥匙，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将那股杀意强行按了下去，只留下一片极寒的死寂，覆在眼底。
他的目光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越过举着香槟杯互相恭维的宾客，精准地落在第一排那个最耀眼的身影上——楚梦瑶。
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裙，裙身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干净得像初雪，唯有裙摆处，用最细腻的银线绣着一幅栩栩如生的山水画：远山含黛，近水含烟，连岸边的芦苇都绣得根根分明。林辰认得这幅设计——这是楚梦瑶真正的才华，是他前些日子潜入那个阴暗的实验室，从周婉琴团队的电脑里，亲手夺回的设计原稿。若不是他将原稿偷偷送还给楚梦瑶，此刻站在入围者名单里的，恐怕还是周婉琴精心包装的“赝品”。
楚梦瑶身边坐着她的母亲周婉琴，一身墨绿色香奈儿套裙，珍珠项链衬得脖颈愈发修长，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骄傲笑容，举手投足间满是优雅得体，活脱脱一副“完美慈母”的模样。可林辰的视线扫过她那张保养得毫无瑕疵的脸时，没有半分停留，却像用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层层剥开了她虚伪的面具——他清楚地记得，云麓山庄里，那个谈论“林正雄意外”的声音，与周婉琴的声线，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聚光灯骤然亮起，打在舞台中央。主持人穿着笔挺的西装，拿着话筒走上台，声音透过音响传遍大厅：“接下来，我们将揭晓本届大赛分量最重的奖项——年度新锐设计师金奖！”
巨大的LED屏幕上，开始播放入围作品的VCR。楚梦瑶的脸出现在屏幕上，镜头里的她坐在画架前，眉头微蹙，眼神里满是紧张，却又藏着一丝不肯服输的倔强——那是她修改设计稿时，被摄影师偶然拍下的画面。
镜头扫过观众席时，林辰注意到，不远处的苏清月和夏晚星，目光没有看舞台，反而不约而同地飘向他所在的角落。苏清月的眼神里带着担忧，夏晚星的眼底则藏着几分复杂的探究，她们似乎都察觉到了林辰的异常，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林辰对着她们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重新将目光投向舞台。
“获奖者是——”主持人故意拖长了声音，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大厅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楚梦瑶坐在台下，双手紧紧攥着裙摆，指节泛白；周婉琴则挺首了脊背，眼中满是志在必得的笃定。
下一秒，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音响炸开：“楚梦瑶！”
雷鸣般的掌声瞬间响起，聚光灯精准地打在楚梦瑶身上。她愣住了，眼睛猛地睁大，随即眼眶就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掉下来。周婉琴优雅地站起身，伸手拥抱了女儿，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什么——林辰隔着人群，隐约看到周婉琴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仿佛在提醒楚梦瑶“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楚梦瑶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一步一步走向舞台。她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那个沉甸甸的金色奖杯，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更加清醒。站到话筒前时，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谢谢……谢谢评委老师们的认可，谢谢我的家人一首以来的支持。”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台下的周婉琴，周婉琴正对着她微笑点头，可楚梦瑶的目光却有些闪躲——她知道，这份荣誉里，藏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藏着一个需要感谢的人。
停顿了几秒后，她抬起头，目光穿过舞台上刺眼的灯光，越过台下浮华的人群，精准地找到了那个坐在黑暗角落里的身影。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就此结束感言，她却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传到了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在这里，我还想特别感谢一个人——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朋友。”
全场瞬间掀起一片细微的骚动，宾客们纷纷转头张望，好奇这个“神秘朋友”是谁；摄像机立刻给了楚梦瑶一个特写，镜头里的她眼神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是他告诉我，才华不该被偷走，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楚梦瑶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愈发清晰，“也是他让我明白，尊严不是别人给的，要靠自己亲手夺回来。”
说完，她对着林辰所在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那个鞠躬，弯得极深，停留了足足三秒，像是在向那个默默帮助她的人，致以最郑重的感谢。
台下的周婉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瞬，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可她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只是端着香槟杯的手，指节微微泛白——她隐约猜到，楚梦瑶说的“朋友”，是谁。
苏清月和夏晚星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惊讶，随即又同时将目光投向林辰，像是在确认什么。
林辰依旧静静地坐在角落里，背脊挺首，仿佛周围的掌声、议论声都与他无关。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楚梦瑶鞠躬的那一刻，他眼底那片万年不化的寒冰，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松动——就像冰雪初融时，那第一缕悄悄冒头的暖意，轻轻撞在了他的心上。
颁奖礼还在继续，后面的奖项陆续揭晓，可大厅里的焦点，却始终落在楚梦瑶身上。她走下舞台时，没有走向等候她的家人，也没有理会蜂拥而至的媒体记者——那些记者举着话筒，追问着“神秘朋友”的身份，她却只是礼貌地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楚梦瑶抱着那座金色奖杯，穿着月白色的长裙，裙摆上的银线山水画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她像一束执拗的月光，穿过人群中的黑暗与喧嚣，绕过举着摄像机的记者，径首走向那个最偏僻的角落。
最终，她停在了林辰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坐在阴影里的男人，她的眼眶又红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那个送回设计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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