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此言非虚。
沈氏负债累累，纵有顾氏周济，所获利润亦需优先偿付银行利息。
家族奢靡成习，用度常显拮据，沈栖一力承担胞妹所有开销，未料养成忘恩负义之徒。
“你……”沈佳双目圆睁，泪落如珠，“钱财皆属海深哥，非你挣得，你凭何耀武扬威？”
沈峰厉声喝止：“休得胡言！”
沈佳扭身扑进刘敏怀抱：“母亲……”
自得此乖巧，刘敏日渐偏袒，对叛逆长女愈发不喜。
刘敏护犊般搂住她，转脸怒斥沈栖：“竟学会掌掴亲妹？！瞧你这骄纵模样，难怪海深执意离弃！我怎生了你这般忤逆之女，昔年与人私奔，现今又——”
“够了！陈年旧事提它作甚。”沈峰截断话头，首视沈栖，“为父总有管教之权。”
沈栖垂首缄默。
沈峰眉峰紧锁：“你说实情，顾海深真要和你离异？”
“我不知道。”她喉间沙哑，“现在联络不上他。”
伯父沈辉霍然起身：“栖栖啊，你断不能离婚！现今生意艰难，沈氏全仗顾氏苟延，若其撤资，吾族尽毁……”
“集团破产，数千雇工生计何依？这可是你父亲毕生心血，你忍心吗？”
“你爹多疼你？当年你私奔，他昼夜驱车寻你遭遇车祸，至今腿脚不便，阴雨便疼痛难耐……”
沈栖僵立玄关，唇瓣干裂，良久方觉入室许久竟无人奉茶。
身形微晃之际，沈峰上前搀扶，语带疼惜：“快坐下。”
立时有人让座。
她木然被按坐沙发中央，听得沈峰决然道：“婚约不可解除。”
沈栖：“这由不得我作主。”
沈峰凝视她：“即刻发讯息向顾海深认罪，求他宽宥，明言你愿孕育子嗣。”
这是何等折辱尊严。
沈栖讥诮勾唇：“纵使我发讯息，他也根本不欲……”
话音未落，手机屏骤亮——陌生来电。
满室死寂。
众人眼底燃起希冀，暗盼或是顾海深另用号码致电，离异与否总需交代。
沈峰令道：“接！”
沈栖应声接通。
“我是林洛江。”
“立刻挂断！”沈峰暴喝。
她机械切断通讯。
“删号！不准存！”沈峰气急败坏。
沈栖忽觉荒诞。林洛江既有她号码，岂会联络不上？父亲分明急昏了头。
她本无意联系，抬手利落删除号码。
须臾，林洛江短信跃现屏幕：
「栖栖，我等你离异。」
沈峰：“……”
未待其开口，沈栖己删信反问：“是否需要更换号码？”
沈峰喉头一窒。
·
云湖度假山庄，独栋别墅闭门森严，黑衣护卫往复巡行。
厅内云杉长桌两侧坐满西装革履者。
顾海深掌心压住文件：“五十亿，限时六分钟。签字成交，拒则终止。”
言罢交叠长腿，悠然啜饮咖啡，垂眸瞥向腕表。
傍晚六时整。
他耐性极佳，三日并购洽谈令对手濒临崩溃。
时限至，对方伸手认输：“顾董手腕，甘拜下风。”
顾海深与之握手，令团队跟进细则，径自离场。
此番顾氏收购涉及芯片业，严防泄密遭截胡，故将双方困于度假村，收尽电子设备屏蔽信号，谈判未果前皆失联。
山庄位处北城远郊，返程近两钟头。
连番鏖战确显疲态，顾海深登车即闭目养神。
未过两分，秘书颤声轻唤：“顾董。”
顾海深未睁眼：“何事？”
秘书：“属下失职！夫人与林洛江影像三日前曝光，现全网盛传夫人欲与您离异……”
顾海深遽然睁目。
后视镜里，他狭长墨瞳覆满寒霜。
·
沈栖凝注微信框内“我愿孕育你的骨肉”沉默良久，蓦然收机：“我拒绝。”
沈峰：“你说什么？！”
她喉间涩痛：“我不愿这般卑躬屈膝。”
实则她在顾海深跟前早无尊严可言。
不自立，何谈尊严？
顾海深素来杀伐果决，若真想抛弃她，早就开口了，沈栖要是发这种讯息，只会徒增轻贱。
沈峰唇线绷首欲言，却被刘敏尖声截断：“夫妻谈生育，怎么会失去尊严？你何时能懂事些！”
沈栖抬首，眸光淬冰：“这些年我还不算懂事顺从？”
刘敏怔住——这还是沈栖首次以这般冷眼视她。
“您呢？难道您就够明理吗？”沈栖讽笑，“上月购置鳄皮手袋耗资多少？为家族贡献又是几何？既啜我骨血又踩我入泥，这便是您的为母之道？”
“你……”刘敏气急语塞。
沈栖转向沈峰。因私奔致父腿伤，她心怀愧疚。对母亲可强硬，对父亲却难。
她望着父亲伤腿，喉间哽咽：“父亲，若顾海深执意离异……”
手机铃声骤响。
屏幕跃现“顾海深”三字，宛如救命浮木。
沈峰急使眼色。
沈栖深吸划屏，静待裁决。
电话接通，沈峰按下免提。
顾海深声线浸透冷冽：“我只问你，可愿与我离异？”
未及开口，沈峰温言插话：“岂会呢？海深，栖栖她——”
“沈栖。”顾海深截断其言，连名带姓唤她，“我在问你。”
那清冽声线咬她名字时尾音微沙，禁欲中透出性感。
她竟不知，自己姓名经他唇齿这般动听。
沈峰噤声，频使眼色。
实则仅数秒，顾海深却觉漫长如岁。
终闻她答：“从未想过。”
顾海深轻弹烟灰：“在沈宅？”
沈栖：“嗯。”
“我两小时后抵达沈家。”
通话切断，顾海深方见微信里她的留言：
「对不起，容我解释，事情非传言那般。」
心绪纷乱至此，竟忘先看讯息。
顾海深捻灭烟蒂：“两钟头内查清婚变爆料源头，否则你明日不必到岗。”
秘书额沁冷汗：“遵命！”
·
顾海深将至，沈家全员慌忙预备。
沈峰见女儿面色憔悴，温言道：“海深似无离意，稍后你要诚恳致歉。”
沈栖失神凝望手机——顾海深新回二字：
「无需」
是宽宥抑或漠然？她猜是后者。
刘敏催逼：“你父亲叮嘱可听见？”
沈栖低应：“嗯。”
无论如何，她确实该致歉。
两小时后，门扉洞开。
顾海深身着墨黑羊绒大衣踏入。
沈栖抬首，见他眉宇间浮着倦意，不知是公务劳顿亦或驱车辛劳。
旁人推她：“愣着作甚？还不迎海深？”
顾海深进门即锁定沈栖。
她蜷坐沙发中央，指尖微蜷如犯错稚童，望向他时目光惶然。
满室人群间，他一眼辨出她今日饱受煎熬。
见刘敏欲开口，顾海深冰刃般的视线扫去：
“我顾海深的夫人，何时轮到你来训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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