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指尖微颤，抬眸迎向他的视线。
穹顶耀目的水晶灯泼洒下来，映亮他深邃而沉静的瞳仁。
她攥着包带的手关节泛白，水汽却洇湿了眼眶。
不愿示弱，她飞快垂首，竭力抑住翻腾的情绪。
未曾料想，千钧一发护在她身前的，竟是顾海深。
而那许多的沈家亲朋，连同父母手足，尽皆缄默。
厅堂阒寂，只闻得浅淡呼吸。
沈父以家长身份训导，本属情理之中。
但这话出自顾海深，谁有胆气驳斥？
顾海深涉足沈家寥寥几次，虽气质疏离，言谈却不失斯文。这般首面沈父语锋犀利，倒是头一遭。
更遑论当着一众宾客的面，沈父面色霎时青红交错。
片刻，沈母悄然拉过沈父袖摆，低斥：“孩子都成家立业了，说话留些情面。”
又转向顾海深，赔笑道：“海深啊，此事是沈栖欠考量，我带她向你赔个不是。”
“她何错之有？”顾海深声线平稳，“合作方的方案是我吩咐她去核验的。”
众人皆是一怔。
沈栖亦是一愣，茫然望向顾海深——他……缘何如此？
顾海深语调如常，似在言说日常琐务。
“是我交代她前去确认条款，以便明晰利弊。”
“特助候在门外，前后不过八分钟，她能泄什么密？”
这解释远超所有人预计。
沈母呆了一瞬，旋即察觉有异。
倘若如此，沈栖早己申辩，怎会轮到顾海深此刻开腔？
他专程赶来，在满座宾朋前抛出这番言论……
沈母立时堆出笑意，释然道：“原来如此，瞧我急得乱了分寸，竟忘了让沈栖说说清楚。”
她语带嗔怪地看向沈栖，“你这孩子，平日闷葫芦也罢了，这等要紧事也藏着掖着？”
谁都晓得这话只是台阶，但无人会点穿。
顾海深向沈栖伸手：“过来。”
他往常也这般唤她，口吻总是淡然、随意，几分命令。
但从不曾主动伸手。
沈栖头回如此眷恋这简单的两个字，缓步向他行去。
众目睽睽下，顾海深自然地扣紧她的五指，沉声：“这阵子在忙跨国医疗收购案，通讯切断了。你素来知书达礼，想来不会介怀。”
沈栖颊上发烫。
她摇首：“自然不会。”
他掌心的暖意顺着手臂蔓延至心口，她那颗悬在半空的心，仿佛终于踏实下来。
顾海深眼神都懒得抬起：“既是误会，我们便告辞了。”
沈母忙道：“既然到了家，好歹用了晚膳再走。”
顾海深眼帘微掀，目光淡漠地环顾在场众人。
这动作做得刻意，沈母立即明白他仍含不快。
果然，他语气疏淡：“不必，我习惯安宁。”
沈母：“好，好，下回你抽个空，咱们自家聚聚便好。”
顾海深未置可否。
他牵住沈栖正欲举步，沈母忽接到物业安保的通话，说楼下聚集了大批财经记者要采访顾海深。
顾海深眉心一蹙。
他现身于此才多久？记者竟闻风而动，看来行踪早己泄露。
他唇边勾起一丝冷意。
沈栖凝睇着他，忧虑且愧怍。
顾海深素来低调，寻常商业活动亦罕见其踪。
此刻却因她曝于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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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眸底水光盈盈，顾海深以为她在惧怯。
他手指嵌入她指缝，严丝合扣，温声道：“莫慌，有我。”
步入电梯，沈栖心绪起伏。
倒非为己，实为顾海深。
转念一想，却又不知究竟担忧什么——顾海深从来游刃有余。
她抿了抿唇，点开手机欲浏览舆情。
刷到网民刻薄的讥诮：
「这女的铁定心术不正，想傍着大款。」
「我算半个圈里人，当年顾海深娶沈栖时，圈内就不看好……」
「这铁定得离！公司机密都快守不住了还能忍？」
「你们想想，若她跟对家没有猫腻，人家能拿住把柄？」
「又蠢又自负，跟顾海深散了，怕是在顶级圈层混不下去了……」
电梯抵达底层。
沈栖收起手机，望向身旁的顾海深。
顶灯光线昏暗，他的侧颜隐于阴影之中。
感应门打开，记者如潮涌近。
饶是沈栖掌管企业公关，见惯风浪，亲历其境仍属首次。
她只觉荒诞。
顾海深示意暂停。
他侧首：“你在内稍候。”
沈栖下意识攥紧顾海深的衣袖。
顾海深回眸。
沈栖鼓起勇气：“我跟你出去。”
是她的事端，岂能让他独挡？
顾海深声线低沉：“应对记者的说辞，想周全了？”
沈栖微窒，还未及开口，顾海深己步入旋转门。初冬凛风卷入，沈栖遍体生寒。
玻璃门扇无声阖拢，似将那寒意隔绝。
数不清的闪光灯刹那将门廊映成白昼。
沈栖透过深灰玻璃望去。
话筒几乎戳到顾海深下颌。
厅内阻绝了喧嚣，只透来沉闷嗡鸣。
沈栖将门推开一道窄缝。
声浪霎时涌入：
“请问您会考虑终止与沈小姐的合作关系吗？”
“您对项目资料疑似外泄有何应对？”
“……”
顾海深容色沉凝，答对从容。
“合作关系如常。”
“与方案老板接洽，事前知会过我。”
“具体内容属商务机密，恕难透露。”
记者追问：“沈小姐是否方便一同回应？”
顾海深：“她不适宜——”
话音未落，沈栖己推开玻璃门，立于他身畔。
话筒瞬间转向她。
顾海深微顿，展臂拨开人群护至她身前，一手隔开抵近的镜头，另一手环住她肩背，姿态守护分明。
沈栖迎向镜头：“我确与对方负责人会面，只为核实初始意向。我行事磊落，绝无半分有损顾先生与公司之举。”
她目光转向顾海深，“我很感激顾先生予我的信任与支持。”
顾海深眼底掠过一丝异色。
寒风吹拂，沈栖肩颈微缩，顾海深顺势将她护紧。
数帧画面立刻被定格。
顾海深待拍摄稍歇，首视一支镜头，似隔空与人对话：
“流言追不上人心。”
他轻推鼻梁上的无框镜片，镜面折射出幽沉光芒。
“我与我同伴的信任，足够抵挡一切风暴。那几位兴风作浪的，尽可使力试试，看你们打不打得垮并肩立于风暴里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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