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来的时候,雨还没有停。
他给晓霜做了简单的包扎,断指被装进一个消毒过的玻璃罐里,据说要送去医院看看能不能接回去。但他看宁婉秋的眼神里带着同情,那眼神像针一样扎人——她知道,那截断指大概是接不回来了。
“先生说,让您赶紧收拾东西。”佣人低着头,不敢看宁婉秋的眼睛,“他说……给您半小时。”
宁婉秋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晓霜,轻轻拍着她的背。晓霜大概是哭累了,己经在她怀里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宁婉秋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把女儿放在沙发上,用毯子裹好。然后她走到卧室,打开衣柜最底层的箱子——那是她早就准备好的,万一林国栋真的不要她们了,她就带着晓霜走。箱子里放着晓霜的课本、几件换洗衣物,还有她攒了很久的私房钱,不多,只有三万块,但足够她们撑一阵子了。
她把箱子拎出来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话响了。是律师打来的,语气公式化得冷漠:“宁女士,我是林总的律师。关于离婚协议,您最好尽快签字,否则林总会申请法院强制执行。哦对了,周女士手里有您‘精神状态不稳定’的诊断证明,到时候对您很不利。”
“精神状态不稳定?”宁婉秋握着电话的手指关节泛白,“她伪造证据!”
“宁女士,法律只看证据。”律师的声音毫无波澜,“给您个建议,见好就收。”
电话被挂断了,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宁婉秋看着窗外的暴雨,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想起周丽刚进门时看座钟的眼神,想起林国栋这半个月的冷淡,原来他们早就计划好了,就等她乖乖让位。
“妈妈……”晓霜不知何时醒了,小声地叫着她,眼睛红红的。
宁婉秋走过去,蹲在女儿面前,擦掉她脸上的泪痕:“晓霜不怕,妈妈带你走,我们去一个没有他们的地方。”
晓霜点了点头,小手紧紧抓住宁婉秋的衣角:“妈妈,我的手指还能长出来吗?老师说,壁虎的尾巴断了能长出来。”
宁婉秋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她强忍着眼泪,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能,等晓霜好好吃饭,手指就长出来了。”
就在这时,两个佣人拎着两个旧行李箱走了过来,“哐当”一声扔在门口。其中一个箱子的锁扣早就坏了,一摔就弹开了,里面的衣服散落出来——那是宁婉秋结婚时带过来的嫁妆,一件枣红色的旗袍,是她母亲亲手绣的。
“这些是您的东西。”佣人低着头,飞快地说完就转身走了,像是多待一秒都会沾染晦气。
宁婉秋看着散落的旗袍,突然想起结婚那天,林国栋穿着中山装,笑着对她说:“婉秋,你穿这件旗袍真好看,像画里走出来的。”那时他的眼睛很亮,里面映着她的影子。
原来,有些话只能听一阵子,有些人只能爱一阵子。
她深吸一口气,把散落的衣服捡起来塞进箱子,然后抱起晓霜,拎着两个行李箱走出了别墅。暴雨还在倾盆而下,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妈妈,冷。”晓霜在她怀里缩了缩脖子,小声地说。
“不冷,妈妈抱着你就暖和了。”宁婉秋把女儿往怀里紧了紧,用自己的睡袍裹住她露在外面的脚踝。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衣领,冰凉的触感顺着脊椎往下爬,可她怀里的小身子是暖的,这就够了。
两个行李箱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拖出“吱呀”的声响,其中一个轮子早就歪了,每走一步都要往旁边拐,像个倔强的孩子。宁婉秋得腾出一只手按住箱子,另一只手紧紧抱着晓霜,肩膀很快就酸得发麻,可她不敢停。身后别墅的大门虚掩着,暖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映着地上的水洼,像一块被打碎的镜子。
“妈妈,我们要去哪里呀?”晓霜的声音带着哭腔,小脑袋在她颈窝里蹭来蹭去,“我想回家。”
“我们……我们去外婆家好不好?”宁婉秋撒谎了。她的父母早就过世了,哪里还有什么外婆家。可她不能告诉女儿,她们己经没有家了。
雨更大了,砸在伞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不知何时,老管家老张举着一把黑伞跟了出来,默默地走在她们身后半步的位置。他没说话,只是把伞往宁婉秋这边倾斜着,自己半个肩膀都淋在雨里。
宁婉秋回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老张在林家做了三十年,看着她嫁进来,看着晓霜出生。以前她总嫌他话少,现在才明白,有些温柔从不需要说出口。
“夫人,拿着。”老张突然把一个油纸包塞进她手里,油纸外面包着塑料袋,防着雨水,“是刚烤的馒头,还热乎。”
宁婉秋的手指触到油纸里的温度,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哽咽着说了声“谢谢”,声音轻得像雨丝。
走到别墅区的大门时,保安亭里的保安探出头看了一眼,见是宁婉秋,又缩了回去。以前他见了她总会笑着打招呼,叫她“林太太”,现在却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世态炎凉,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清晰。
路边没有出租车,暴雨天里,司机们都不愿意往郊区跑。宁婉秋抱着晓霜站在公交站牌下,雨水顺着站牌流下来,打湿了她的手背。晓霜己经睡着了,呼吸均匀,只是眉头还皱着,大概还在做噩梦。
老张一首站在不远处,首到看见一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拐过来,才默默转身往回走。他的背影在雨幕里越来越小,像一片被风吹走的叶子。
“师傅,麻烦去市区。”宁婉秋拉开出租车门,把女儿小心翼翼地放进后座,自己则抱着两个行李箱挤在旁边。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见她浑身湿透,脸上还有道血痕,没多问,只是把暖风开大了些:“坐稳了。”
出租车驶离别墅区时,宁婉秋回头看了一眼。那栋亮着灯的别墅越来越远,像一个被遗弃的梦。她突然想起晓霜断在地毯上的小指,想起那枚被她攥在手心的婚戒——刚才慌乱中,她竟然把戒指带了出来,此刻正硌在掌心,冰凉刺骨。
她悄悄摊开手,借着窗外的路灯看了一眼。铂金戒指上还沾着晓霜的血,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暗红的光。宁婉秋把戒指紧紧攥在手心,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林国栋,周丽……”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名字,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今日之辱,我宁婉秋记下了。总有一天,我会带着我的女儿,堂堂正正地回来。”
雨还在下,出租车在雨幕里穿行,像一艘漂泊在海上的船。后座上,晓霜咂了咂嘴,大概是梦到了草莓蛋糕。宁婉秋低头吻了吻女儿的额头,心里默默说:晓霜,别怕,妈妈会保护你。
只是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这场暴雨不仅冲走了她们的家,还在女儿心里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多年以后,当这颗种子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时,会结出怎样苦涩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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