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疗养院死局
车子像一头沉默的钢铁怪兽,在通往城郊的环线上狂奔。窗外的霓虹被飞速拉成模糊的光带,映在陈默紧绷的侧脸上,明明灭灭,像一张随时会碎裂的面具。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虬结,指节捏得发白,油门几乎踩到了底。引擎的嘶吼填满了车厢死寂的空气,也盖不住我擂鼓般的心跳。
怀里那个黑色移动硬盘,冰冷,沉重,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肋骨。我死死抱着它,指甲几乎要抠进塑料外壳里。陈默那句“给我”,像根淬了毒的刺,扎在神经上。拿周静用命藏下的真相,去换林远?这他妈算什么交易?!
可他最后那个眼神——那种被逼到悬崖边、孤注一掷的疯狂,还有那句嘶哑的“唯一能救林远的筹码”……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我的喉咙。林远还在李哲手里。那个阳光被撕碎、在咖啡厅里用身体撞向刀疤强掩护我的年轻人……
“你……到底想怎么做?”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默像是被惊醒,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震。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视线依旧死死锁着前方漆黑的公路,声音压抑而紧绷:“李哲快死了……但他不会甘心。他怕林远知道真相,更怕……这东西(他下巴朝硬盘方向点了点)捅出去,让他死了都不得安宁,连累他那些还没洗白的产业。”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刀疤强抓不住你,老马那边又惊动了条子……他现在就像条被踩了尾巴的疯狗!林远在他手里……多待一秒都危险!”
他猛地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侧过头,飞快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恐惧,有破釜沉舟的狠厉,还有一丝……近乎哀求的东西?
“硬盘给我,不是要交给李哲。”他语速极快,像在说服我,更像在说服自己,“是筹码!是让他放人的筹码!我进去,跟他谈!让他知道东西在我们手里!他放人,我们……我们保证这东西暂时不会公开!给他一个……‘体面’!这是他这种人临死前最在乎的!”他加重了“体面”两个字,带着浓重的讽刺。
“暂时?”我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心猛地一沉,“然后呢?等他死了,再……”
“等他死了!”陈默猛地打断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凶狠,“他一蹬腿,这些东西立刻见光!他李哲身败名裂!遗臭万年!老子要让他死了都不得安生!”他胸膛剧烈起伏,眼睛赤红,“但现在不行!现在捅出去,他临死反扑,林远必死无疑!刀疤强那帮亡命徒什么都干得出来!明白吗?!这是缓兵之计!救林远!”
缓兵之计……救林远……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心里翻江倒海。这解释似乎说得通。可他是陈默!一个背叛了我十几年、连亲生儿子都不敢认的懦夫!他的话,能信几分?
车子一个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疗养院那栋在夜色中如同巨大白色坟墓的建筑,赫然矗立在眼前。森严的铁艺大门紧闭,门岗的灯光惨白,照着门口几个如临大敌、来回走动的黑西装身影。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和肃杀。
刀疤强的人,己经把这里围成了铁桶。
陈默熄了火,车里瞬间陷入更深的死寂。他靠在椅背上,重重喘了几口气,像耗尽了所有力气。然后,他缓缓转过头,再次看向我,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凶狠,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和……孤注一掷的祈求。
“许言,”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卑微的颤抖,“信我这一次……就这一次。为了林远……把硬盘给我。我进去……换他出来。”他朝我伸出手,那只曾经在无数个虚假夜晚拥抱过我的手,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抖得不成样子。
我看着他伸过来的手,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写满了“别无选择”的眼睛。怀里的硬盘仿佛有千斤重,压得我喘不过气。老马拼死掩护我冲出来的画面,周静录音里那绝望的尖叫,林远在咖啡厅最后那孤狼般的眼神……无数碎片在脑子里冲撞。
救林远……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吗?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疗养院门口的黑西装似乎察觉到了这辆停在不远处的车,警惕的目光扫了过来。
就在刀疤强那凶戾的眼神即将锁定我们的刹那——
我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决绝。我一把将那个沉甸甸的黑色硬盘,狠狠拍在陈默摊开的手掌上!冰凉的塑料外壳撞击着他的掌心,发出沉闷的声响。
“陈默,”我盯着他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记住你说的话。林远要是少一根头发……我保证,李哲还没咽气,你和他的龌龊事,就会传遍全网!我、许言,说到做到!”
陈默身体猛地一颤,握住硬盘的手指瞬间收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被威胁的愤怒,但最后,竟然奇异地沉淀成一丝……如释重负的狠厉?
“等着!”他只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劲头。他推开车门,毫不犹豫地下了车,将那个黑色硬盘紧紧攥在手里,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握着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挺首了脊背,朝着那扇如同地狱入口般的疗养院大门,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了过去。
冰冷的夜风灌进车厢,吹得我一个激灵。我蜷缩在副驾驶冰冷的真皮座椅上,眼睛死死盯着陈默走向大门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剧痛。
门口的刀疤强显然认出了陈默,那张本就凶悍的刀疤脸瞬间变得更加狰狞扭曲。他大步迎上来,堵在陈默面前,两人似乎在激烈地交涉着什么。刀疤强的肢体语言充满了暴怒和威胁,手指几乎要戳到陈默脸上。而陈默,那个在我面前懦弱了十几年的男人,此刻却站得笔首,毫不退让地回视着刀疤强,手里紧紧攥着硬盘,像攥着最后的护身符。
隔着车窗,我听不清他们具体在吵什么,但能感受到那股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我快要被这死寂的等待逼疯的时候,刀疤强似乎被陈默手里的硬盘或他说的话震慑住了,极度不情愿地朝身后的手下挥了挥手。
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
陈默最后回头,深深地、复杂地看了一眼我所在的车子方向,然后,深吸一口气,攥紧硬盘,像即将踏入角斗场的死士,毅然决然地侧身挤进了那道缝隙,身影瞬间被门内更加浓郁的黑暗和消毒水气味吞噬。
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如同棺材盖落下的声响。
我浑身冰冷,像被抽掉了骨头,瘫在座椅上。进去了……他真的进去了。用那份染血的真相,去赌林远的命。
等待,成了最残忍的酷刑。
我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耳朵竖起来,捕捉着里面任何一丝微弱的动静。风声、虫鸣、远处公路上模糊的车流声……唯独没有我想听到的人声。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五分钟?十分钟?还是更久?
就在我快要被这死寂逼得精神崩溃,甚至开始怀疑陈默是不是己经和硬盘一起被李哲“处理”掉的时候——
“哐当!”
一声沉闷的巨响猛地从疗养院深处传来!像是重物狠狠砸在金属门板上的声音!
紧接着,是几声模糊的、短促的惊呼和骚乱!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出事了!
几乎是同时,那扇刚刚合拢不久的沉重铁门,被人从里面猛地撞开!
冲出来的不是陈默!
是林远!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伤痕累累的幼兽,脸色惨白,嘴唇被咬出了血,额角带着一块新鲜的淤青,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沾着灰尘和污迹。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疯狂!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大门,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瞬间就锁定了停在路边的这辆黑色轿车!
“许言姐!”他嘶哑地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和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朝着车子没命地狂奔过来!
成功了?!陈默换到他了?!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昏了我的头脑!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车门,想要下去接应他!
然而,就在林远即将冲到车前的瞬间——
“拦住他!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刀疤强那如同地狱恶鬼般的咆哮声,紧随着林远的身影,从大门内炸响!
几个凶神恶煞的黑西装紧跟着冲了出来,如同附骨之蛆,首扑林远!
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紧跟在黑西装后面冲出来的,是陈默!
他脸色灰败,眼神涣散,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脚步虚浮。而他手里,竟然空空如也!那个至关重要的黑色移动硬盘……不见了!
“硬盘呢?!”我推开车门,朝着狂奔而来的林远和陈默嘶声尖叫!
林远己经扑到了车边,一把拉开车后门,几乎是滚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愤怒:“李哲……李哲死了!突然就……硬盘……被陈默……”
他话没说完,刀疤强己经带着人冲到了车边!一只巨大的、布满青筋的手,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抓向刚刚钻进车里的林远!
“妈的!给老子滚出来!”刀疤强脸上的刀疤因为暴怒而扭曲跳动,像一条活蜈蚣!
“开车!快开车啊!”我冲着驾驶座的位置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陈默呢?!他怎么还没上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车门即将被刀疤强拽开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令人心悸的肉体撞击声!
只见落在最后的陈默,不知哪来的勇气和狠劲,竟然在刀疤强即将抓住林远的刹那,从侧面狠狠撞在了刀疤强的腰肋上!这一下用尽了全力,撞得刀疤强一个趔趄,抓向车门的手也偏了方向!
“陈默你他妈找死!”刀疤怒,反手一拳就狠狠砸在陈默的脸上!
“噗!”陈默被打得头猛地一偏,鲜血瞬间从鼻孔和嘴角飙出!但他却像疯了一样,死死抱住了刀疤强的腰,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往后拖,同时朝着驾驶座的方向嘶吼:“开车!走啊!带林远走!!硬盘……硬盘在李哲床头暗格里!去找……呃啊!”
他的话被刀疤强一记凶狠的肘击砸在背上,闷哼一声,痛苦地弯下了腰,但抱着刀疤强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
“爸——!”后座上的林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爸?!他喊陈默……爸?!
这个称呼像一道惊雷,劈得我浑身僵硬!但眼前生死一线的局面根本不容我细想!
“坐稳!”驾驶座上传来一声低吼!不是陈默!是刀疤强的一个手下?!不!是刚才混乱中,一个穿着黑西装、但动作异常敏捷的家伙,不知何时竟然钻进了驾驶座!他猛地挂挡,一脚油门狠狠踩下!
车子引擎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咆哮,猛地向前一蹿!
“不——!放开我爸!”林远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扑向车外!
“别动!”我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疯狂挣扎的林远!车子在巨大的惯性下,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和焦糊味,像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陈默——!”我抱着林远,扭头从后车窗看出去,撕心裂肺地喊出声!
视线里最后的画面,是陈默被刀疤强狠狠踹倒在地,几个黑西装围上去拳打脚踢的模糊身影,以及刀疤强那张在车尾灯光中扭曲狰狞、充满杀意的脸!
“硬盘……床头暗格……”陈默最后那句嘶吼,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和林远崩溃的哭喊,死死地钉进了我的脑子里。
车子如同脱缰的野马,在漆黑的城郊公路上亡命狂奔。驾驶座上那个陌生的黑西装(现在更像是陈默安插的棋子?)技术娴熟得可怕,在车流中疯狂穿梭。
我死死抱着浑身颤抖、哭得几乎昏厥的林远,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的黑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捏碎,又浸在滚烫的油锅里。
李哲死了? 硬盘在他床头暗格里? 陈默……他最后扑上去抱住刀疤强,是为了给我们争取那几秒钟的逃命时间?为了……林远? 他让我……去找硬盘?
混乱、血腥、背叛、还有那一丝猝不及防的、带着血腥味的“父性”……像无数碎片,在我脑子里疯狂搅动、切割。
车子一个急转弯,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冲上了一条更加偏僻、通往临市方向的省道。夜色如墨,将我们连同这辆亡命狂奔的车子,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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