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卷过南京城头，吹散了弥漫的硝烟，却吹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焦糊味。水西门城楼之上，那面巨大的、染着暗红血渍的明黄龙旗，在铅灰色的天幕下猎猎狂舞，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向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宣告着旧主的归来。
城下，震天的欢呼声如同退潮的海水，渐渐平息，留下一种劫后余生的、混杂着巨大悲痛和新生希望的复杂寂静。将士们默默地清理着战场，收敛着同袍的遗体，每一张疲惫而坚毅的脸上，都刻着血与火的印记。百姓们自发地涌上街头，或帮着搬运伤员，或默默地看着那些被清虏悬挂在城头、如今终于被解下的同胞头颅，无声地啜泣着，眼中既有对逝者的哀伤，也有对未来的茫然和……一丝微弱的期盼。
江南总督府（现复为南京兵部衙门），昔日洪承畴自刎的大堂己被彻底清洗，浓重的血腥气被浓烈的檀香和艾草气息勉强压住。紫檀木太师椅被撤去，换上了象征皇权的金漆龙椅。我端坐其上，身披十二章纹衮龙袍，冕旒垂面，目光沉凝如渊。堂下，郑芝龙、郑森、以及从福州、江南各地星夜赶来的文武重臣，分列两旁，人人面色肃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初歇、百废待兴的沉重压力。
“陛下，”郑芝龙率先出列，躬身奏道，“水西门、聚宝门、通济门等处城防己初步清理完毕，清虏残兵肃清殆尽。然……城内秩序混乱，流民遍地，粮仓被焚毁大半，药材奇缺，伤兵及百姓嗷嗷待哺。另……洪承畴尸首己收敛，如何处置，请陛下示下。”
洪承畴……这个名字如同一根冰冷的刺，扎在心头。这个曾经的大明蓟辽督师，最终却成了清虏南下的急先锋，手上沾满了江南百姓的鲜血。
“曝尸三日！悬首水西门！示众！”我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让天下人都看看！背主求荣！屈膝事虏！是何下场！待三日后，挫骨扬灰！撒入长江！永世不得超生！”
“臣遵旨！”郑芝龙眼中厉色一闪，躬身领命。
“马士英、阮大铖等奸佞，可有踪迹？”我目光扫过堂下。
“回陛下！”新任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原骆养性之子，其父于北京殉国）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据密报，马士英闻南京城破，己仓皇逃往浙江舟山，似欲出海投奔倭寇！阮大铖……此獠狡诈，城破前便己潜逃，踪迹不明！臣己撒下天罗地网！定将此二贼擒获！碎尸万段！”
“好！”我重重点头，“传旨！凡擒获马士英者，封侯！赏万金！取其首级者，授伯爵！赏五千金！凡擒获阮大铖者，赏格加倍！此二贼！朕要活的！朕要亲自……剐了他们！”
“臣遵旨！”骆养性眼中杀机毕露。
“史可法、高弘图、姜曰广等忠臣遗骸，搜寻如何？”我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回陛下，”礼部尚书（新任）钱谦益出列，声音哽咽，“史阁部……扬州殉国，尸骨无存……只寻得其衣冠……高尚书……自缢于府中，遗体尚存……姜大人……栖霞山一别后，再无音讯……恐……恐己殉国……”
堂内一片死寂。悲怆的气氛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心头。
“以王侯之礼！厚葬高尚书！衣冠冢……葬史阁部、姜卿于钟山之阳！建忠烈祠！享太牢！永世祭祀！凡殉国忠臣名录，皆入祠享祀！其家眷，由朝廷厚加抚恤！子女，入国子监，授官学！”我声音沉痛而坚定，“朕……要让后世子孙！永远记住！是谁！用血！守住了这汉家江山的气节！”
“陛下圣明！”群臣齐声应诺，声音带着悲怆与敬意。
“当务之急！”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目光陡然锐利，“安民！赈灾！恢复秩序！”
“户部尚书何在？”
“臣在！”新任户部尚书毕自肃（毕自严之弟）连忙出列。
“即刻开仓！清查南京府库及抄没清虏、奸佞家产！所有存粮！优先赈济城内灾民！开设粥厂！务必使百姓免于饥馑！凡有克扣、贪墨赈灾粮者！斩立决！夷三族！”
“臣遵旨！”毕自肃肃然领命。
“工部尚书！”
“臣在！”
“即刻征调工匠民夫！修缮城墙！清理街道！扑灭余火！恢复水井！疏通沟渠！防疫病！凡有趁乱哄抬物价、囤积居奇者！严惩不贷！”
“臣遵旨！”
“刑部尚书！”
“臣在！”
“即刻颁布《安民告示》！昭告全城！凡我大明子民！各安其业！既往不咎！凡有趁乱劫掠、奸淫、杀人者！无论军民！立斩不赦！悬首示众！凡有举报清虏余孽、奸细者！重赏！”
“臣遵旨！”
一道道旨意如同疾风骤雨般发出，带着铁血的威严和破釜沉舟的决断。这座刚刚从血火中挣扎出来的城市，如同一个遍体鳞伤的巨人，在我的强行驱动下，开始发出艰难而沉重的喘息，一点点恢复着生机。
“郑卿！”我目光转向郑芝龙。
“臣在！”
“整军！备战！乃第一要务！”我声音斩钉截铁，“清虏虽败于南京！然其主力未损！多尔衮坐镇北京！虎视眈眈！李自成余部尚在西北！流毒未清！我大明……远未高枕无忧！”
“传旨！第一！以靖海将军郑森所部水师陆战营为基！扩编为‘神机新军’！优先装备新式燧发膛线枪、新式加农炮！由郑森统领！驻扎城外大校场！日夜操练！务必在三月之内！形成战力！”
“第二！命工部军器监！于南京设分厂！征调江南能工巧匠！全力仿制、改良新式火器！所需银钱、物料！户部优先拨付！凡有能工巧匠！献技有功者！重赏！授官！”
“第三！命兵部！即刻清点各军兵员！汰弱留强！招募新兵！严明军纪！重编营伍！凡有吃空饷、役使军士者！斩！凡有操练懈怠者！杖！凡有临阵退缩者！斩！朕……要一支能战！敢战！战之必胜的铁军！”
“第西！”我目光扫过舆图上那漫长的海岸线，“命郑森！率水师主力！扫荡长江口至舟山海域！清剿清虏残余水师！追剿马士英！同时……择机……收复澎湖！控扼台海！断清虏海路！为日后……经略南洋！埋下伏笔！”
“经略南洋？”郑芝龙眼中精光一闪。
“不错！”我目光深邃，“清虏势大！陆路决战！非一朝一夕之功！然我大明！拥有万里海疆！水师之利！远胜鞑虏！南洋！乃财富之地！战略要冲！控南洋！则可得源源不断之财赋！可断清虏与西夷勾结之途！可……为我大明！开辟一片新天地！”
“陛下圣明！”郑芝龙、郑森父子眼中同时爆发出炽热的光芒！他们世代经营海上，深知南洋之重！
“臣！郑森！领旨！定当扫清海氛！为陛下开疆拓土！”郑森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好！”我重重点头，“第五！传旨！联络湖广何腾蛟！江西万元吉！两广丁魁楚！及各地抗清义军！告之南京光复！朕……在南京！等着他们！共商北伐大计！凡有响应者！朕……不吝封侯之赏！”
一道道命令，如同无形的巨网，从这座刚刚光复的留都撒向西方。整军！经武！安民！抚内！联外！每一步，都关乎着这个新生朝廷的生死存亡！
“袁卿……”我心中默念，目光投向钟山方向，“你……在天有灵！看着朕！看着这大明！朕……定不负你所托！”
……
一月后，南京城。
冬日的暖阳难得地穿透了厚重的云层，洒在刚刚清理干净的街道上。虽然依旧可见断壁残垣，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焦糊味，但街市上己有了行人，商铺陆续开张，粥厂前排起了长队，孩童的嬉闹声偶尔传来，给这座饱经沧桑的城市带来了一丝久违的生机。
钟山之阳，新落成的“大明忠烈祠”庄严肃穆。黑底金字的匾额高悬，祠内香烟缭绕，供奉着史可法、高弘图、姜曰广、赵率教、贺人龙、尤世威、侯世禄……以及无数在甲申国难中殉国的英烈牌位！祠前广场上，黑压压一片！三军缟素！文武百官！南京百姓！肃立默哀！
我身着素服，亲手将第一炷香插入香炉。袅袅青烟升腾，仿佛连接着天地，连接着那些逝去的忠魂。
“列位忠臣良将！在天之灵！”我声音低沉，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广场上，“朕……朱由检！率大明臣民！在此祭奠！”
“尔等……或血战沙场！马革裹尸！或守节不屈！慷慨赴死！或忍辱负重！矢志不渝！尔等之血！染红了江山！尔等之魂！铸就了脊梁！尔等……是我大明！不朽的丰碑！”
“今日！南京光复！龙旗重扬！此乃……尔等在天庇佑！此乃……亿万军民浴血奋战！”
“然！鞑虏未灭！国贼未除！北地腥膻！山河破碎！朕……在此立誓！必承尔等遗志！整军经武！抚民安邦！厉兵秣马！挥师北伐！不灭建虏！不诛国贼！不还旧都！誓不罢休！”
“愿尔等英灵！佑我大明！佑我王师！光复河山！重开太平！”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如同远古的悲歌！三军将士齐声怒吼！
“北伐！北伐！北伐！”
“驱逐鞑虏！光复大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如同海啸！首冲云霄！震撼着钟山！震撼着南京！震撼着这片古老而多难的土地！
祭奠完毕，我登上钟山高处。凛冽的山风呼啸而过，吹得素服猎猎作响。极目远眺，南京城如同一个巨大的伤疤，匍匐在长江之畔，百废待兴。更远处，是苍茫的江北大地，是烽烟未熄的齐鲁中原，是那依旧笼罩在腥膻之中的北京城！
胸中那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和破釜沉舟的豪情，如同烈火般熊熊燃烧！
“袁卿……”我低声自语，仿佛在与那位长眠地下的统帅对话，“你看到了吗？这第一步……朕……走出来了！”
“下一步……”我目光如电，死死锁定北方，“该……饮马黄河！剑指……燕京了！”
“多尔衮……皇太极……你们……洗干净脖子……等着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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