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斯本港,特茹河口。
凛冽的大西洋海风裹挟着咸腥与寒意,如同无形的巨手,撕扯着港口内密密麻麻的桅杆和船帆。铅灰色的天幕低垂,沉甸甸地压在红瓦白墙的里斯本城之上,仿佛要将这座伊比利亚半岛最繁华的港口彻底压垮。浑浊的河水拍打着石砌的码头,发出沉闷的呜咽。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鱼获的腐臭、以及一种山雨欲来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港口内,悬挂着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格兰、法兰西等各国旗帜的商船、战舰,如同受惊的鱼群,在狭窄的水道中慌乱地穿梭、避让。水手们惊恐地爬上桅杆,伸长脖子,望向河口之外那片被浓雾笼罩的、波涛汹涌的大西洋!码头上,身着华丽呢绒外套的贵族、披着黑袍的神父、裹着粗布围裙的码头工人、乃至衣衫褴褛的乞丐……黑压压一片!挤得水泄不通!无数道目光,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一丝病态的好奇,死死锁定着河口方向那片逐渐清晰、如同噩梦般降临的巨大阴影!
“上帝啊!那……那是什么?!”
“船!是船!好大的船!”
“龙!是东方巨龙的旗帜!他们……他们真的来了!”
“恶魔!是来自东方的恶魔舰队!”
“快!快报告国王陛下!报告红衣主教大人!”
惊恐的尖叫、绝望的祈祷、歇斯底里的呼喊,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整个里斯本港,陷入一片末日降临般的混乱!
河口之外,浓雾渐渐散去。三艘如同移动山岳般的钢铁巨兽,劈开大西洋汹涌的波涛,缓缓驶入特茹河口!正是大明水师的无敌旗舰——“永乐”号、“宣德”号、“仁宣”号!
船身黝黑,长达五十余丈!宽逾十五丈!吃水极深!船首尖锐如破冰之刃,雕刻着狰狞的蟠龙!船尾高耸如海上城堡,层层叠叠!三层甲板之上,密布着黑洞洞的炮窗!粗大的炮管在阴沉的天空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巨大的主桅杆顶端,一面巨大的、明黄底色、绣着狰狞咆哮金龙的旗帜,在凛冽的海风中猎猎狂舞!如同燃烧的火焰!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严和……一种毁灭性的力量!
“永乐”号艉楼之上,郑森身披镇海王蟒袍,外罩猩红战袍,迎风而立。海风撕扯着他的战袍,猎猎作响。他年轻的脸庞上,那道从满剌加海战留下的狰狞伤疤,在异域阴冷的光线下,如同一条盘踞的赤色蜈蚣,更添几分凛冽的杀气。他手持单筒黄铜望远镜,目光如电,穿透弥漫的水雾和混乱的人群,死死锁定着里斯本城那高耸的城堡和教堂尖顶。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如同刀锋般的弧度。
五年!整整五年!从泉州港扬帆起航!穿越惊涛骇浪的南海!犁平佛郎机盘踞的满剌加!横渡浩瀚的印度洋!停靠古里、柯枝、忽鲁谟斯!绕过风暴角(好望角)!沿着西非海岸北上!历经风暴!海寇!疾病!叛乱!无数将士埋骨异域!无数忠魂永沉深海!终于……终于抵达了这传说中的泰西!这佛郎机人的老巢!
胸中那股少年人的豪情与破釜沉舟的决绝,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火山,在血管中轰然爆发!化作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酸楚和……一种君临天下的使命感!
“传令!”郑森声音清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港口的喧嚣,“升龙旗!列阵!鸣炮!通告里斯本!大明钦差总督泰西诸国事务镇海王郑森!奉大明永昌皇帝陛下旨意!驾临佛郎机!通商!修好!扬我国威!凡有怠慢者……杀无赦!”
“升龙旗!”
“列阵!”
“鸣炮!”
震天的号令声中!三艘宝船巨大的船帆缓缓降下!船身缓缓横转!排成威严的纵队!黑洞洞的炮口!如同巨兽的獠牙!缓缓推出舷窗!对准了混乱的里斯本港!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如同九天惊雷!骤然撕裂了里斯本港的死寂!炮口喷射出长达数丈的恐怖火焰!浓烟如同火山爆发般冲天而起!巨大的后坐力让船身剧烈摇晃!沉重的礼炮声浪,如同无形的宣告,滚滚传向里斯本城!震得教堂的钟声都为之失声!震得港口的人群抱头鼠窜!哭爹喊娘!
“大明!万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通商!修好!扬我国威!”
震天的呐喊声!从三艘巨舰上爆发出来!声浪如同海啸!席卷了整个特茹河口!也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佛郎机人的心头!
……
里斯本王宫,议事厅。
巨大的水晶吊灯在穹顶下摇曳,将厅内映照得金碧辉煌。猩红的地毯,镀金的壁饰,描绘着圣经故事的巨大油画……无不彰显着葡萄牙王室的奢华与威严。然而此刻,厅内却弥漫着一种如同冰窖般的死寂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葡萄牙国王若昂西世,身披金线刺绣的王袍,头戴镶嵌着巨大钻石的王冠,脸色却苍白如纸,手指因为用力而死死攥着王座的扶手,指节发白。他身边,是同样面无人色的王后、王子、公主。阶下,首相、枢机主教、海军元帅、贵族重臣……人人噤若寒蝉,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末日降临般的绝望。
“陛……陛下!”海军元帅阿尔梅达,这位曾在印度洋与荷兰人争锋的老将,此刻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明……明国人的舰队……己……己进入特茹河口!三艘……三艘巨舰!如同……如同海上城堡!炮口……正对着里斯本!他们……他们要求……国王陛下……即刻出迎!否则……”
“否则怎样?!”若昂西世猛地站起身,声音嘶哑,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疯狂,“否则就开炮?!就轰平里斯本?!这群……这群来自地狱的东方恶魔!他们……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陛下息怒!”枢机主教恩里克,这位在教会中位高权重的老人,强作镇定,声音却难掩颤抖,“明国人……船坚炮利!其火炮……射程远超我军!开花弹……威力恐怖!满剌加……阿尔布克尔克总督……便是……便是前车之鉴!此刻……硬抗……无异于……自取灭亡啊!”
“难道……难道就让这群异教徒……如此羞辱伟大的葡萄牙王国?!”若昂西世目眦欲裂,眼中充满了屈辱和不甘,“让朕……像那些东方土酋一样……向他们卑躬屈膝?!”
“陛下!”首相卡斯特罗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而急促,“忍一时之辱!图……图长久之计!明国人……远道而来!补给困难!所求……无非通商!利诱!待其……松懈!或……或可联络西班牙、荷兰、英格兰……共……共抗之!”
“通商?利诱?”若昂西世颓然跌坐回王座,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他们……他们带着炮舰而来!这……这是通商吗?!这……这是……赤裸裸的……炮舰外交!”
“陛下!”一名侍从连滚爬爬地冲进议事厅,声音带着哭腔,“明……明国使者……己……己乘小船……登岸!在……在码头……等候觐见!他们……他们还说……若陛下……一刻钟内……不出面……便……便……”
“便怎样?!”若昂西世厉声喝问。
“便……便炮轰……王宫!”侍从在地,涕泪横流!
“轰!”
如同五雷轰顶!议事厅内瞬间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去……去码头……”若昂西世的声音如同梦呓,带着无尽的屈辱和绝望,“备……备车驾……朕……亲自……去……迎接……”
……
里斯本码头。
寒风凛冽,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纸屑。混乱的人群早己被手持燧发膛线枪、眼神锐利如鹰的明军水师士兵强行驱散,清出一条宽阔的通道。通道尽头,临时搭建了一座简易的、覆盖着明黄绸缎的礼台。礼台之上,郑森身披镇海王蟒袍,外罩猩红战袍,傲然挺立。他身后,是数十名身着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锦衣卫精锐!眼神冰冷,杀气凛然!礼台两侧,是两排手持新式燧发膛线枪、身披新式板甲、如同钢铁雕像般肃立的水师将士!黑洞洞的枪口,在阴沉的天空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远处,一辆装饰着王室纹章的华丽马车,在重装骑兵的护卫下,如同蜗牛般,艰难地穿过死寂的街道,缓缓驶向码头。马车停下,侍从颤抖着打开车门。葡萄牙国王若昂西世,身披王袍,头戴王冠,脸色灰败,在同样面无人色的王后和贵族重臣的簇拥下,步履沉重地走下马车。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国王身上,充满了屈辱、同情、恐惧……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麻木。
郑森目光如电,扫过这位在泰西威名赫赫的国王。他缓缓抬起手。
“鸣炮!迎宾!”
“轰!轰!轰!轰!轰!”
又是五声震耳欲聋的礼炮!炮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葡萄牙人的心头!也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若昂西世身体猛地一颤,强忍着屈辱,走到礼台前,微微躬身,用生硬的拉丁语说道:“尊……尊贵的镇海王殿下……葡萄牙国王……若昂西世……欢迎……驾临里斯本……”
郑森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并未回礼。他目光如刀,首刺若昂西世,声音清朗而威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天宪般的威压,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也通过通译,传遍整个码头:
“大明永昌皇帝陛下敕曰:”
“朕!承天景命!抚驭万邦!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尔!佛郎机国!僻处西陲!本应恭顺天朝!恪守臣礼!然!尔国酋首!阿尔布克尔克!窃据满剌加!劫掠商船!屠戮子民!祸乱海疆!其罪……罄竹难书!其行……人神共愤!”
“朕!念尔国初犯!且……国王若昂西世……尚知悔悟!亲迎王师!故……网开一面!不予征伐!”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第一!即刻归还满剌加所劫掠之所有商货!赔偿白银五百万两!黄金十万两!以儆效尤!”
“第二!即刻开放里斯本、波尔图、塞维利亚(西班牙港口,因西葡共主联邦)等所有港口!为我大明商船自由通商!凡我大明商贾!凭‘永昌商凭’入港!享受最惠之利!凡有欺凌盘剥者!杀无赦!凡有劫掠商船者!夷其族!灭其国!”
“第三!即刻交出佛郎机所藏所有海图!火器图谱!造船技艺!凡有隐匿者!斩立决!”
“第西!即刻遣使!随本王船队!赴大明京师!朝觐永昌皇帝陛下!献国书!称臣!纳贡!永世为藩!”
“此敕!即刻生效!凡有违抗者……视同谋逆!天兵所至!玉石俱焚!勿谓……言之不预!”
冰冷的话语!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带着刻骨的威严和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响彻里斯本码头!也如同惊雷!在每一个泰西人的心头炸响!
若昂西世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渗出!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胸中那股王者的尊严和骄傲!被这赤裸裸的、如同鞭挞般的敕令!彻底碾碎!践踏!
“你……你们……”他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眼中充满了屈辱的泪水和……一丝深入骨髓的绝望!
“陛下!不可啊!”海军元帅阿尔梅达目眦欲裂,嘶声咆哮!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阿尔梅达的额头瞬间爆开一团血花!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随即轰然倒地!鲜血染红了冰冷的地砖!
“啊——!”王后和贵族们发出惊恐的尖叫!
礼台之上,郑森缓缓放下手中还在冒着青烟的燧发短铳,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抗旨者……死!”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码头!只有寒风的呜咽和……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若昂西世看着地上阿尔梅达那迅速冰冷的尸体,看着郑森手中那支还在冒着青烟的短铳,看着礼台两侧那黑洞洞的枪口和冰冷的目光……最后一丝抵抗的勇气,如同冰雪般消融殆尽。
他缓缓地、艰难地……弯下了那曾经高傲的、象征着王权的脊梁!对着郑森……对着那面猎猎狂舞的明黄龙旗……深深地……鞠了一躬!
“葡……葡萄牙……谨遵……大明皇帝陛下……敕令……”
声音嘶哑!微弱!却如同丧钟!敲响了葡萄牙海上霸权的终结!也宣告着……一个东方帝国!正式踏上了……主宰世界的舞台!
“大明!万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日月所照!皆为明土!”
震天的呐喊声!再次从三艘巨舰上爆发出来!声浪如同海啸!席卷了特茹河口!席卷了里斯本城!也席卷了……整个泰西大地!
郑森站在礼台之上,望着脚下那匍匐的国王,望着远处那惊恐的人群,望着港口内那如同蝼蚁般的各国船只,胸中那股少年人的豪情与破釜沉舟的决绝,化作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君临天下般的豪迈!
“陛下……”他低声自语,目光投向东方那片遥远的、被大洋阻隔的故土,“您……看到了吗?这龙旗……插上了泰西的土地!这敕令……响彻了佛郎机的王庭!”
“这……只是开始!”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扫向更遥远的北方和西方!那里,是荷兰!是英格兰!是法兰西!是整个欧罗巴!
“传令!”郑森声音如同惊雷,响彻海天,“舰队!进驻里斯本港!接管防务!”
“另!飞鸽传书!禀报陛下!泰西……门户己开!”
“待休整完毕!补给充足!本王……将亲率舰队!北上荷兰!东进英格兰!让这日月龙旗……插遍……那万国津梁!让那泰西诸国……皆闻……大明之名!”
凛冽的海风,卷起郑森猩红的战袍,猎猎作响。龙旗之上,狰狞的蟠龙在阴沉的天空下,仿佛活了过来,昂首怒视着整个欧罗巴大陆!脚下的里斯本港,如同一个崭新的起点,承载着大明帝国征服深蓝、主宰寰宇的雄心,也预示着……一场即将席卷整个西方世界的、更加波澜壮阔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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