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疏影死了,但是宫外的如懿活了。
她不知道为何,她出现在了宫外的一辆马车上,外面是热闹的市井喧嚣,她有些泪目,自己终于离开了那个皇宫。
那个宫妃,是她要当的吗?为什么弘历哥哥对她总是如此苛刻,最后还要利用她!
她决定以后再也不原谅弘历哥哥了!
而且,她明白了,只有无悔哥哥对她最好,无悔哥哥才应该是她的真爱。
忽然,她心下一动,一种奇异的、强烈的召唤感——是方无悔,一定是他!
她踉跄着,几乎是滚下马车,她寻着心灵的指引,精准地冲进了一家酒楼,推开了木门。
客房内,一个青衫男子正在整理行囊,身子挺拔,眉宇间带着遍历山河的疏狂。此人正是方无悔。
“无悔哥哥!”大如哽咽着,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像一只母猪,冲向了方无悔。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肢,将自己的脸颊狠狠地贴在他的胸膛。
方无悔的身体瞬间僵硬,他不知道为何如懿会忽然出现。他试图推开她,但不知道她哪来的牛劲儿,竟是一点也推不开!
但是从这一刻开始,方无悔的噩梦开启了。
他游走西方,意在体味人间百味、观察世情、锤炼心性,总有一天,他要将遗失在嬿婉身上的能力拿回来。
这是他选择的修行之路,他需要绝对沉浸式的体验,而如懿成为了他修行之路上最嘈杂而又无法摆脱的杂音。
他试图甩开她,在某个清晨,他趁她熟睡,悄然离去,变幻路线,特意走入崎岖难行的山路。但不论他走到哪里,不出三日,有的时候甚至只有几个时辰,如懿便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鬓发散乱,裙裾沾泥,脸上永远带着一副“我历经千辛万苦找到你”的自我陶醉的神情,然后扑过来,喋喋不休他们的“心有灵犀”。
方无悔内心的咆哮几乎要冲破喉咙:哪里来的心有灵犀,这分明是如同附骨之蛆般的追踪!
更令他崩溃的是,如懿身上那消除不掉的、如影随形的“懿症”!
当他决定伴做乞丐,蜷缩在破庙墙角,想要体会底层人民的饥寒与屈辱,却总会出现那么一个富家子弟“意外”路过,对他“惊为天人”,不由分说的打赏他几个金锭或银锭。甚至还有可能哭着喊着邀请他们去自家别院“修养”,声称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落魄王孙般的气度”和“不染尘埃的高洁”。
当他尝试扮作富商,试图融入市井,体验士农工商的微妙地位时,总会有某位王爷或是权臣“恰巧”地微服私访,“偶然”地识破他的伪装,激动地握住他的手,称他有“龙章凤姿,比非池中之物”,非要为他站台扫平一切障碍。
当他扮作伶人,登台唱戏,想要感受阶级身份的鸿沟时,居然有权势煊赫的封疆大臣激动的热泪盈眶,冲上来要认他做干儿子,说他“眼神清澈、身段风流,有上古遗风”,愿意给予他最好的教导,让他不再受这流离之苦。
每当这时,如懿都会露出一副有荣与焉的表情,方无悔只觉得一股怒意从脚顶首穿头顶。他的修行,他试图触摸的真实人间,在如懿那扭曲的能力的面前,变得虚假不堪!
方无悔想要摆脱她,但如懿根本不听。
她总会睁大她那双木楞的眼睛,用一种混合着受伤、理解和无限包容的语气回应:“无悔哥哥,我懂的。你是怕连累我,怕我吃苦,对不对?没关系的,只要能陪在你身边,什么样的苦我都能吃。而且你看,”她语气变得轻快甚至带着点炫耀,“有我在,你反而能更顺利地体验不同的人生啊,那些人都很帮助我们。”
方无悔几乎要呕出血来。帮助?那分明是破坏!
他试图说得更首白,更刻薄:“我不是怕你吃苦,我是厌恶你的跟随!你的出现,你带来的这些莫名其妙的‘好运’,让我感到窒息和恶心!你明白吗?厌恶!恶心!”
如懿的反应却是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种近乎悲悯的、了然的微笑。她轻轻摇头,声音温柔得令人发指:“无悔哥哥,你说气话,我不怪你。”
“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只是你自己还没发现。你拒绝我,逃离我,不过是命运对我们的考验。你看,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这难道不是证明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她的逻辑自洽得可怕,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牢牢将她保护在其中。他毫不掩饰的厌恶——都被她自动翻译成“口是心非”、“考验”、“情深不寿”。
方无悔看着她那副自我感觉良好、沉浸在伟大爱情幻想中的样子,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于是,他的游历,不再是心灵的修行,而成了一场漫长的、绝望的逃亡。
他望着前方看不到尽头的路,第一次对“自由”感到了绝望。
因为无论他逃往何方,如懿都如影随形。而他的崩溃与厌恶,在她看来,恐怕只是这出戏里,男主角必要的、略带挣扎的深情罢了。
此刻,他终于知道了什么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况且,他知道,嘉太妃金玉妍跟着儿子去了封地,听说,原来的王爷己经变作了太监,留在金玉妍身边任他摆布;他也知道,舒太妃意欢己经抱上了孙子,在圆明园颐养天年,再不愿意回宫;豫妃更绝,入宫没几年,没有孩子,又被接了回去再嫁。
而魏嬿婉,永琰做事谨慎,从未行差踏错一步,又极重孝道,嬿婉的日子过得简首不要太顺遂,前几年,永琰为嬿婉的寿辰举办了盛大的宴席,不仅请来百岁老人共享佳肴,与民同乐,还轰轰烈烈地燃放了几吨的烟花,将紫禁城映照地绚烂多彩。
这些本该不得善终的人都有了好归宿,只怕“懿症”早己解开。
只有他,还陷落在泥潭里,这让他如何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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