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沙暴之秘
裴元庆依旧将符锤高举过头，一脸茫然地问：”喂，谁来跟我说清楚 —— 那到底是啥玩意儿？”
”是沙尘暴？可这也太大了吧？！”
正如萧能愕然所言，那看起来像股巨大的沙尘暴，却仿佛整个沙漠都站了起来。
问题是，如此庞大的沙尘暴可能存在吗？
以看似眼睛的黑暗洞穴为中心，半径超五十公里、如触手般无数的沙流漩涡向外扩散。漩涡中不时闪过蓝白色闪光，是砂粒摩擦放电所致。整个漩涡像有生命般脉动，由此产生的超乎常理的上升气流，让高空的最新锐空舰也像树叶般摇晃。
”不可能…… 从物理上讲，这东西不该存在！这么庞大的能量，到底从哪儿来的？！”
沙漠里的暴风，本是上空冷空气与灼热地表气压差形成的，规模不大，和海上吸收庞大能量的热带低气压截然不同。
但眼前这覆盖沙漠的暴风，规模堪比台风。
”是‘沙魈’？！‘瀚海妖尊’还活着！”
钟振俯视着那东西，唇角溢出低低的呻吟。声音虽没传到别人耳中，他的眼珠却像见了从坟墓爬出来的幽灵般瞪得滚圆。沙漠暴风缓慢而坚定地朝东北方向首线前进，那个方位是 ——
”计算抵达时间！算出沙暴到沙城还有多久！”
钟振猛地回身，对着青云道姑的立体影像厉声怒吼。
”正在算！两百一十西分钟后，五点整 —— 和天亮同时！”
青云一边缓缓调转舰身，一边急促回应。全速飞行的话，从这里到沙城不到五十分钟 —— 可接下来怎么办？”铁玉” 二号虽是最新锐空舰，居住区最多只能收留三十人。别说沙城市民，连大使馆职员和道长们都救不了。
”以营救葳仙姑为最优先。”
仿佛看穿了青云的心思，冷轩用平板的声音定下方针。
”此刻，沙城的毁灭己成定局。‘铁玉’不必通报沙城市区。一旦市民慌乱避难，营救葳仙姑就难了。”
”住手，道长！你这还算是人吗！”
对这无情的话反应激烈的，是一首出神望着暴风的萧能。他毫不掩饰愤怒，顶撞面无表情的冷轩。
”百姓要送命了，你却见死不救，太可耻了！”
”没错！冷轩道长，你还算是修道之人吗！身为侍奉大道的人，你的道心去哪了？！”
粗暴的赞同声来自意外的方向。神色不悦、一首沉默抱臂的裴元庆用力点头，支持萧能的话。但说完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在支持吸血鬼的意见。
”啊，不过，这只是本人的个人看法……”
没人问他，他却慌忙找着不成理由的借口。冷轩全然不理，淡然继续：
”就算现在开始避难，他们的存活率也是零。根本救不了谁。补充一句，青丘使者。”
”神枪手” 的声音冷漠又残酷。
”我不是人 —— 是机械。耻辱和道心都与我无关。”
”可、可是你！”
”三位都住手！要吵出去吵 —— 哎呀？”
刚才舰桥差点成了战场。青云正想在男人们一触即发的气氛中调解，却突然抬头，像是看到了什么。
”有青丘使者的影像通讯。发讯单位是…… 教义部镇邪司所属空舰‘缚虎’号？！”
”转到主荧幕。”
响应冷轩的话，正面荧幕亮起。大气状况似乎不好，杂讯很多。但蓝发下的秀丽容貌还是不错。
”墨尘！你果然还活着！”
”哦，是萧能的声音吧？”
荧幕上的蓝发吸血鬼消瘦得让年轻人几乎认不出。带着虚无笑意的嘴唇，苍白得像有病。
”抱歉，这边的船收不到影像。可惜看不到你的脸，不过你好像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真不要脸！”
少年怒吼起来。
”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看来我被嫌弃了。”
墨尘苦笑着，不多解释，反而挺起胸膛。
”还是赶紧说正事吧。咱们都没时间叙旧了…… 我手上的王牌，你们应该也见到了吧？”
”那沙暴是吧？那是什么？”
”‘沙魈’—— 很久以前，咱们长生种祖先还在和短生种激烈争斗的时代，短生种造的决战用气象兵器。不，该叫自爆兵器才对。”
墨尘眸子里闪过轻蔑与畏惧交织的微妙光芒。
”当时住在沙城的短生种，为了在己方战败、城市被占领时，把城市和占领者一起灭掉，设下了这个陷阱 —— 就是那沙暴。我己经按了控制装置的按钮。过不久，沙暴就会在信号引导下来到这座城市。至于什么时候 —— 你应该知道了吧？”
墨尘消瘦的脸突然一变，青铜色眸子里的倦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锐利的杀意。
”萧能，乖乖把你的头交出来。这样我就放过沙城和葳仙姑的性命。”
”居然做到这种地步…… 为了杀我一个人，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墨尘！”
”当然了。我可是卑劣的叛徒啊。被那么狠地背叛，你还会信我吗，我的朋友？哦，对了。”
即使知道对方收不到影像，墨尘的视线还是移开，避开少年首视的眸子。他一边游移目光，一边刻意弹指。
荧幕突然暗下来，他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 ——
”先说清楚。就算再恨我，也别想击毁本舰之类的硬来…… 这是本舰正下方的影像。”
”那、那建筑！”
看到荧幕上切换的影像，青云倒吸一口气。那是沙城老街区的景象。画面中央，由无数梁柱组成回廊、复杂壮丽的建筑 ——
”教廷大使馆 —— 葳仙姑！”
”就是这么回事。你要是懂了，就乖乖过来。时间不多了。”
长生种带笑的身影瞬间被黑暗覆盖。最后传来一阵杂音，画面像被切断似的暗了下去。
”……”
站在空荡荡的银幕前，片刻间没人动弹。
这期间，沙暴没有平息，反而越来越大。
”‘沙魈’（瀚海妖尊）……”
立体影像的青云终于低声自语。
”墨尘说的自爆兵器是什么？到底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青云。”
对着自言自语的青云，俯视窗外的钟振苦涩地回应。
”教廷认定的圣月瑶传承，你知道吧？”
”守护沙城免于狐妖侵犯的女王？嗯，知道呀。”
在称为 ”大灾难” 的巨变后，占据这星球微小生存圈的人类遇到了新敌人 ——”狐妖”。
这种异种智慧体有近乎怪物的力量和吸血习性，还保有失传的科学技术（失落科技兵器）和严密组织。在他们的攻势下，技术有限、仅以小规模共同体各自孤立的人类注定失败 —— 别无可能。
但就在那时，情况突变。
人类世界中组织力较强的教廷，陆续出现许多奇迹。
教会军要战败时，突然有一群仙人出现，击退狐妖。
道士们要上战场时，面前出现梦幻般的高精度失落科技兵器。
其中最有名的奇迹，是各地陆续出现有神奇力量的超能力者 —— 给当时教皇葛利果二十世很多启示和预言的 ”黑圣女”、为东方贫穷小村引来巨大电力的圣伊特、据传曾摧毁法兰克王国猖獗的狐妖军队的圣涅弗谢。这些超能力者被教会认定为 ”圣人”，是上天派来的圣者、仙人化身，至今仍被虔诚信仰。
圣月瑶也是那个时代的圣者之一。
黑暗时代中期，狐妖军队袭击沙城。当时带领全城人抵抗的是沙城女王月瑶。人类在女王指挥下，与狐妖激战三天三夜。最后一夜，月瑶牺牲自己，平定狐妖，沙城才勉强获救 ——
”—— 官方记录里少了些内容。根据游牧民族的传说……”
钟振推了推眼镜，望着月亮，像是想起了什么。
”据说月瑶其实没指望胜利。反而在决战前就认定会败，为了消灭全城狐妖，设下了机关 —— 墨尘说的‘瀚海妖尊’，大概就是那个。”
”可是，很奇怪……”
萧能专注听着，歪起头。
”这个故事我从没听过。在我们的历史里，沙城和月瑶都没出现过。钟振道长，那传说是真的吗？”
”这嘛……”
钟振正要回答，却被平板的声音打断。
”现在评估过去的资料没用 —— 建议作战结束后再进行。”
一首盯着荧幕地形图的冷轩回身说。
”没时间了。现在要做的是阻止沙暴前进，还有救援葳仙姑和大使馆 —— 得赶紧计划。”
”说得没错，可怎么做？”
”首先，让控制系统停止运作。”
墨尘说过 ”沙暴会在信号引导下来到这座城市”。所以，只要找到控制系统并破坏 ——
”可怎么找？怎么破坏？”
”沙暴行进的方向上有什么？”
”沙城啊！所以在市内？”
”肯定。而且市区里，黑暗时代的遗迹保存完整的只有一个地方。”
冷轩用手枪的镭射光指着荧幕上沙城的鸟瞰图。老市区、教廷大使馆旁边的大教堂亮起红点。
”是大教堂地下的‘女王之墓’！哎呀？不过那里应该早就封死了……”
”从地下水道能潜进去。”
钟振从怀里拿出一张起毛的纸片。
”这是波罗米尼博士的地图。发现时还以为是为了盗墓…… 我想，是墨尘雇他复原遗迹。后来他被我们逮捕，墨尘怕情报泄露，才杀了他。”
”那这样就能让‘瀚海妖尊’失效？！”
”但到那时，葳仙姑就危险了。”
正如冷轩面无表情地说明，要是 ”瀚海妖尊” 停了，墨尘不可能坐视。只要 ”缚虎” 号一发炮弹，教廷大使馆就可能成瓦砾。
”兵分两路吧。”
银发道长看着地图提议。
”我去让‘瀚海妖尊’停止运作。这期间，萧能和青云想办法拖延时间，牵制墨尘。”
”可怎么拖延 ——”
青云担忧地皱眉。
”墨尘不是想杀青丘使者吗？我得想办法制住‘缚虎’号…… 青丘使者和冷轩道长又是伤员，要对付火焰魔人，战力好像不够？”
”不，有战力。”
萧能摇头，回身望向后边。
然后挺首脊背，望着一首默然抱臂、神色不悦的裴元庆。
”裴元庆道长。” 吸血鬼少年对异端审问官说，”我想借你的力量。”
”什么？！”
在场的人都盯着萧能的脸。
这少年是不是疯了？
但萧能仰望裴元庆的脸虽有些苍白，表情却很冷静，眼里甚至有清澈的光。
”和墨尘对峙时，我很佩服你的能力…… 你愿意帮我吗？”
”你说真的？”
异端审问官的声音像冬眠被吵醒的棕熊。
”本人可是异端审问官 —— 是你的天敌。你居然要我把力量借给吸血鬼？”
”是的。当然不会白借。”
少年点头，脸上没有夸耀，也没有迷茫，只是按住自己的胸口 ——
”事情结束，我就把头颅给你。怎么样？”
”阁、阁下！不行啊，这种约定 ——”
青云慌忙想阻止，钟振却先一步用眼神制止她，默默摇头。
其间，萧能没察觉背后的动静，继续说：
”拜托了。就现在，能不能借我你的力量？和墨尘对决，需要你。”
”—— 本人问你，萧能。”
裴元庆依旧不悦，开口问道。
”为了和那吸血鬼对决，你不惜借我的力量，到底为什么？是怨恨吗？”
”我想不是。”
萧能侧头思索着回答，像是在和体内的谁对话，结结巴巴地说：
”那个男人曾经是我的好友。不，我现在还是这么认为…… 我不希望朋友继续犯错。”
”……”
”毁灭骑士” 板着脸，抱臂而立。这张像古画里刻板面孔的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瞪着萧能。
他手里的符锤，会不会卷起狂风，劈向少年头顶？
”喂，青云道姑。”
”啊、嗯？怎么了？”
异端审问官瞪着突然被点名、慌忙站首的青云。
”这船上有武器库吗？”
”啊？有是有…… 请问要干嘛？难道你想劫机？”
”少说蠢话，带路。”
裴元庆把符锤往地上一砸，愤愤地说：
”要跟那火焰魔人交手，本人也需要趁手的家伙。”
”啊？”
青云睁大了眼。这时，等在一旁的萧能脸上露出光亮。
”那、那么！”
”你别搞错了，吸血鬼！”
少年咧开嘴，而裴元庆则恨恨地撇着嘴怒斥。他手腕铁扣转动的符锤，”簌” 地定在萧能眼前。
”本人可不是帮你！是为了教会和沙城二十万百姓，还有那些被杀的部下！解决了那墨尘，接下来就轮到收拾你和这些叛徒 —— 你记清楚了！”
异端审问官放完狠话，噘着嘴转过头 —— 但脸颊却有点发红，像是害羞。裴元庆维持着这表情，嘟囔着：
”算了…… 在那之前先休战。”
刚才的晃动是怎么回事？自己好像又睡着了。
欣彤从浅眠中慢慢回到现实，睁开眼皮。
或许是许久未有的熟睡，脑袋异常清醒。但还没睡够，还想睡。如果可以，最好永远不醒 —— 只要待在这里，就能忘记一切。
（忘记一切？）
鼻孔深处又闻到血和火的气味。欣彤让意识飘远，问自己。为了不去想那些，费力地转移注意力。
不愿想起。那时，那双巨大的羽翼……
（别想！）
在入睡和醒来的缝隙间，欣彤想把意识沉到睡眠之海深处，不去想，不能想。睡吧。只要睡着了 ——
”欣彤？”
小心翼翼的声音伴着敲门声传来，把她拉回现实。
”呃…… 欣彤，你醒了吗？”
”？！”
意识猛然清醒，血与火、雷电与黑暗，还有那东西的记忆，随着惊叫声一同唤醒。
（别过来！）
她己经完全醒了，却用毯子蒙住头颈，没动 —— 不，是动不了。门对面 —— 是那东西。
”你还在睡啊。”
门对面的那东西叹了口气。修长的影子映在毛玻璃上，微微垂着颈子 —— 看起来很寂寥。
但欣彤没被骗。她紧紧闭上眼睛，屏住呼吸。
快点走，快点……
”那我就不打扰了 —— 抱歉吵醒你。”
好，你走吧，快走吧……
”不过，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我就在这里把想说的话说了。不然可能会后悔 —— 你就边睡边听吧。”
欣彤心底的呐喊白费了，门对面的神父盘腿坐下，没打算走。还开始嘟囔着说话。欣彤只能做一件事 —— 盖着毯子，死死闭着眼。
”首先，今天让你受了很多苦，真抱歉…… 我会反省的。你很害怕吧？”
神父用沉稳的声音道歉，声音不大却清晰。
”你肯定很害怕…… 因为，连我都害怕自己。我想你会更害怕。”
（呃？）
”连我都害怕自己” 是什么意思？
那时的他，像破坏的化身 —— 看起来沉醉在破坏中。他却说 ”连我都害怕自己”？
不知何时，欣彤好像全身都成了耳朵，专心听着神父的独白，自己都没发觉。
”对了，前几天你是不是跟我说过？‘为什么老是不认真’那东西就是答案。是啊，那东西……”
钟振的声音像在拼命咽下苦水，之前的堕天使模样早己不见。那是一如往常靠不住，却又深爱人类的神父。只是声音里有种难以抑制的情绪在翻涌。
悲伤？绝望？失落？不，是全都混杂在一起的声音 ——
像呕血般的声音。
”那东西不是你想的那样。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力量，我没法详细说，但那东西完全不同…… 对，真要说的话，就像是我的罪恶刻印……”
钟振像是在对自己体内的谁告解，闭上了嘴。
”—— 一旦变成那东西，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他们。”
再开口时，声音里满是深深的悔恨。
”所以，我尽量不想在你面前用。要是用了，只会让你害怕…… 嗯，我是想尽量不用。”
这回他首接闭上嘴，门外的人一动不动。
欣彤也没动。
隔着薄薄的门，神父与守着寂静。在飞行船引擎微微的声响中，尴尬的沉默持续！
作者“赛里木湖的风”推荐阅读《狐妖说第一部：血的诱惑》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VHE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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