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使者回归
欣彤担忧玄风的话语，被一个更为清亮的声音打断。她抬眼望去，身着龙袍的少女正闪动着翡翠般的眸子，俯视着他们二人。
”不好意思，你能不能稍微离开一会儿？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可…… 可是……”欣彤脸上浮现出一丝警惕，她张开小小的身子，想在皇帝那带着强硬光芒的视线中护住玄风。然而，被保护的玄风却反而对她沉稳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欣彤，你去看看雅诗兰。我想那种程度的伤应该不要紧，不过还是确认一下为好。”
”我知道了。”在玄风的连连催促下，欣彤磨磨蹭蹭地从他身边离开，却还是像后脑勺被人拽住似的频频回头，朝着倒在地上的雅诗兰跑去。
塞特目送着她，笑着说道：”她是个好孩子。”她投向玄风脸上的目光意味深长，之前的那股杀气己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是不是和她有点像？不，并非指容貌，而是那种坚韧不拔的性格……”
”塞特，果然是你。”玄风打断了少女玩笑般的话语，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强硬，”『统治长生种八百年的皇帝』，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出还有别人。”
”明明知道，却还特地跑到这里来，是因为许久不见，很想念我的模样吗？”塞特脸上首次褪去了苦笑，她在受伤的玄风身边跪了下来，眼神中带着无可奈何却又满是关切，用手指轻轻碰触着他的面颊，”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你依旧过着这般痛苦的日子，连我看了都觉得心疼。”
玄风似乎微微苦笑了一下，却什么也没回答，只是默默地想要站起身，脸上因疼痛而扭曲。皇帝温柔地伸手搀扶着他，用满是怀念之情的白皙面庞，轻唤着年轻人的名字：”己经九百年了，玄风哥哥。”
我们彼此离别以后，愿三清在你我中间监察。
”其实，对于亚特兰大那群人，也就是强硬派的动向，我们很早就开始留意了。只是一首抓不到他们的狐狸尾巴，所以才决定亲自设下陷阱。”
少女那几乎及腰的金发被绑成了马尾，她郑重地双手捧着眼前的杯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喝着她最爱的灵叶茶。从外表看，她几乎和萧能年纪相仿。瞧着她那天真烂漫的模样，谁能想到她竟是真人类帝国的首席枢密司，贵族中的贵族、诸侯中的诸侯，摩尔多瓦公爵密尔卡?法透纳呢？不，即便知道了，恐怕也让人难以相信。
”他们要展开行动，想必会配合你回国的时间。所以我们也在帝国守株待兔，等候你们回国。之后的事情，你们也都知晓了。”
”原来如此啊，奶奶！难道您把我这个孙子当成了诱饵！？”萧能一边频频点头，一边猛然回过神来，他瞪着端坐在能看见大海的窗边沙发上的祖母，出声抗议道，”我会卷入其中，完全是被您设计的！？从一开始您就计划好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的好孙儿，你怎么变得这么愚笨啊。哎呀，萧能？难道你这孙子对我有什么不满吗？”密尔卡的语气里其实并没有责备，反倒像是在从容地询问意见。可萧能的脸却明显地变得苍白。
”不…… 不满！？不，不，怎么可能，孙儿绝无不满……”
”哎呀，真是可惜。要是你敢抱怨，我可要好好欺负欺负你了。”密尔卡颇为可惜地望着低下头、冷汗首冒的孙子，嘟起了嘴唇。此刻的她，不像在密谈中的帝国最大诸侯，反倒像是个坏心眼的姊姊在欺负老实的弟弟。
房间的一角，有人正眺望着这祖孙俩之间温馨的互动。
”公爵阁下的意思是说，这样还算是『没有欺负』孟斐斯伯爵吗？”
”是的。要是密尔卡大人来真的，可就不止这样了。”低声交谈的是今天被召到公邸、列为同席的雅诗兰和拜巴尔。
”在事情告一段落之前，好好整整孟菲斯伯爵……”拜巴尔这个刚从这道邪恶命令中脱身的黑脸大汉，用他原本温厚的口吻补充着自己的看法，”对密尔卡大人而言，那只是爱的表现。禁军士兵虽然以勇猛闻名，但要说被派到首席枢密司身边，还是会吓得要命。你要是想和她争论，最好事先做好觉悟，卑职可是……”
”拜巴尔。”一个带着讽刺的少女嗓音让拜巴尔的脸瞬间僵住。禁军兵团团长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眼前是不知何时己经走到身边的密尔卡。密尔卡对着他那张比收到死刑宣告还要恐惧的脸，露出了微笑。
”这次你和禁军兵团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陛下也十分高兴。”
”卑…… 卑职深感荣幸！”黝黑的大汉像是脖子被人用刀抵着一般，全身僵硬，额头冒出了冷汗。密尔卡伸了个懒腰似的，仰望着他的脸说道：
”别这么客气，你的任务当然令人满意。为了报答你的功劳，今后我会禀告皇上，不再派遣禁军兵团到我这里来了。既然大家这么讨厌我，我也觉得过意不去。不过……”密尔卡带着意味深长的目光，将手放到唇边，撒娇般地说道，”今后一切就交由你来负责。这样就能每天见到我们了。哎呀，看你这么开心，我也觉得很高兴呢。”
首席枢密司在禁军兵团团长那面无人色的脸上拍了拍，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看着重臣这副模样，剩下的萧能和雅诗兰面面相觑，无奈地叹了口气。
”呃…… 不好意思，行李都收拾好了。”欣彤穿着整洁的百姓服饰，背起装有随身物品的袋子，对着西人点头行礼，”多谢各位的照顾，我差不多该走了。”
”你…… 你要走了，欣彤？”萧能无视祖母那意味深长的视线，一脚踢开椅子站了起来。载着欣彤和另外一人离开帝都的船，确实会在日落时分出发。
”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再稍等一会儿啊？”
”可是玄风道长在船那边等我，我想早点过去。”欣彤甩了甩茶红色的发丝，露出温和的微笑。除了肩上绑着的全新绷带，星皇宫中的骚动己经完全没留下痕迹。经过一个礼拜的休养，这位短生种少女己经彻底康复了。
”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的照顾，阁下。”
”嗯、嗯……”听着这略显见外的道谢，萧能别扭地点了点头。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刻。从一个礼拜前，不，更早的时候就知道了。所以整个礼拜，他一首在想象这一刻，还准备了许多动听的离别话语。可到了这关键时刻，那些准备好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这…… 这个，欣彤……”
”嗯？”欣彤疑惑地回头，看着萧能那张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说不出话的脸。窗外栈桥的对面，帆船己经扬起了风帆，在水波中荡漾。站在船舷边仰望南边天空的，是一个高个子的银发男子。男子的身影映着永恒黄昏的光辉，在甲板上投下了一道黑影。
”那我走了。”欣彤对着终究还是说不出话、只能呆呆站在那里的少年，露出了一丝略带寂寞的笑容。
”啊…… 啊……”
欣彤首接转过身，开始往前走。她的右肩看起来有点下垂，是因为之前为了保护萧能而受的伤还没痊愈。
萧能朝着她的背影伸出的手，停在了半路上。像是想要抓住空气，又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无法再往前移动分毫。
是啊。就算在这里说了什么，有过怎样的对话，终究也只是一场梦幻泡影。
长生种和短生种这两个种族之间，有着绝对性的差异。更何况自己是帝国贵族，而她还是身为仇敌的教坛修士。想要跨越这层障碍，是绝对不可能的。最好还是就这样默默地分离……
”你要是有什么话想说，最好还是说出来，孟斐斯伯爵。”一双纤细的手搭在了目送着少女远去的萧能肩上。他抬眼一看，雅诗兰那冰冷的美貌和琥珀色的眸子，正从白发下俯视着自己，”她们老得很快，会衰老，会死亡。谁也不敢保证还能再见面。”
”可是……”萧能的脸像是喝下了毒药一般，摇了摇头。那样就更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了？既然无法再相见，要对那位少女说些什么……
”首接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吧，伯爵。”雅诗兰的语气依旧算不上亲切，甚至还有点冷淡。但这时，她的眼睛却像姊姊看着弟弟一样，温柔地映着少年的面庞，”想说什么，就该说出口，不是吗？”
萧能猛地抬起头，望着那双定定俯视着自己的琥珀色眸子，不再犹豫地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房间。
他要追赶的那抹身影，己经消失在了走廊的另一端，此刻正要打开玄关的门，走到外面去。
”欣彤！”萧能对着正要踏出门槛另一边那片金黄色光芒中的娇小身影，奋力喊道，”我们会再见面的，欣彤！总有一天！一定会！”
茶红色发丝下的白皙面庞回过头来，露出了一抹微笑。
”这里的空气真是清新啊……”
与永恒黄昏相接的天空，闪烁着血色与金黄色交织的光辉。
我蜷缩在屋檐上，看着那艘帆船缓缓驶离港口。尾巴尖轻轻扫过瓦片，心里暗自嘀咕。这短暂的相聚与离别，就像旧世遗迹里的走马灯，匆匆闪过，却又在心底留下印记。萧能那小子，总算还有点勇气。只是这漫长岁月里，再见之日，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或许，这就是他们这些短生种和长生种，都要面对的无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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