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双月之下
天上挂着”双月”，在南方天空固定不动的它们，就像俯视地面的邪神眼睛，让仰望的人心中全都泛起了波澜。
不过此刻仰望着这异形之星的玄风却面无惧色，漾着冬季湖面色泽的眸子反而闪动着怀念的光辉。
”我说玄风，你要不要留在这里？”坐在船舷的娇小少女，对年轻人宛若独白的低语作出回应。她乱蓬蓬的黑发在海风中翻飞，”哥哥你要是留在这里，我做什么都容易得多。像这回的事，一个人总觉得不安。就像从前一样，我们兄妹俩好好相处吧？这里有很多同伴，大家相处得都很和睦唷。”
塞特的语气并不像在开玩笑，反而洋溢着近似笨拙的真挚鼓励。可玄风像是抗拒一切救赎似的，表情丝毫未变：”我是个罪人。”他像是见到了自身的罪愆一般，将视线投向天空，拒绝着少女的关怀，”我没有那个资格。”
”事情都己经过了多少年了，玄风！”少女的声音里带着焦急，小小的手在船舷一拍，摇着头呐喊，”九百年，都九百年了！够了，你己经彻底赎罪，她一定会原谅你的，没有人会责怪你！”
”但是我无法原谅自己。”海面映照着双月的光辉，像金黄色镜面般闪烁。可玄风俯看着海面的眸子，却像聚集了全世界的黑暗一般黯淡，”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原谅我，全世界的人都向我伸出双手，我还是无法原谅自己，绝对不会。”
那是自行婉拒了所有救赎的男子的双眼。塞特望着他的侧脸，发出深深的叹息，嘴唇还想说些什么似的掀动着，不过没多久就垂下了肩膀：”受不了，你这顽固的家伙……”
就在她又像无可奈何、又像要让自己死心一般摇头时，那张脸突然发光似的寻回了活力。塞特从船舷站了起来，半是说给自己听似的用力点头：”算了，这样也好。哥哥人在那边，对我来讲十分方便，我不会勉强阻止。”
听到这奇妙的答案，玄风仰起头，首度回望少女的脸，用带点疑惑的口气问道：”为什么我人在那边，对你来说十分方便，塞特？”
塞特用十分严肃的视线回望那双诧异的眸子，再度开口时，脸上换上了宛若旁人的阴郁神情：”那家伙还活着，我在一年前曾经亲眼确认过。”
”那家伙”—— 在说出这几个字时，塞特脸上浮现出无与伦比的深刻嫌恶，以及深不见底的恐惧，只有曾经目击过货真价实的恐怖，才会有那样的表情。可和玄风脸上的表情相比，就又显得没那么严重了。
”那家伙还活着？”他的声音虽然有点沙哑，却带着意外的清晰传到少女耳中，那是近乎无机的寂静声音，不过潜伏在内部、类似狂乱的某种东西，此刻正要穿透薄薄的皮层现身。在这危险的平衡中，玄风再度反问：”零一还活着？”
”嗯，就连长相都跟那时候一模一样……”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塞特的声音微微颤抖。以真人类帝国皇帝的身份统治长达八百年，君临所有长生种的少女，此时确实在害怕着什么，”大概是花了几百年的时间复活吧，连容器一起。虽然我和你办不到，不过那家伙可以，因为他己经和『它们』100%融合。我们太大意了，那些家伙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没办法从大气层外把它们除掉，我们真的是太大意了。”
塞特自言自语似的嘟哝着，抬起头。有几个人影从栈桥对面走近，那是茶红色发丝的女孩，以及和她并肩而走的矮个子少年，还有相隔了一些距离的高挑美女、黑色巨人和金发少女……
塞特确认着那些映照着永恒夕阳的人影，然后再度仰望一旁看着同样景色的玄风的脸。马上就是日落时分，出港的时间到了，再度分离的时刻正在逼近。下回再见又会是什么时候？是一百年后？还是两百年后？
”哥哥，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少女任由海风吹拂着发丝，静静地问道，”回到那边之后，接下来要做什么？”
男子回答：”将他歼灭。”
我蹲在船桅顶端，尾巴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那两轮月亮的光芒透着一股邪气，照在玄风脸上，竟让他那本就阴郁的侧脸多了几分诡异。零一？这名字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善茬，能让塞特这小丫头露出那般恐惧的神情，想必是个棘手的角色。
欣彤和萧能在栈桥上挥手告别，那少年脸上的不舍都快溢出来了。可双月之下，谁又知道这离别会是多久？我舔了舔爪子，望着逐渐驶离港口的船，心里琢磨着。这场关于长生种与短生种、关于过往罪孽与未来威胁的戏码，怕是才刚刚拉开大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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