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特兰大看着不过三十岁模样，实际岁数却己近三百，身形挺拔得像根玉雕的符笔，比钟振还高出一个头。偏偏生得瘦削，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全无壮汉的钝重感，倒像脚踩”御风符”的道士，悄无声息。
他略黑的脸上总挂着温和的笑，举手投足带着春风般的和煦，任谁看了都只会当他是个闲散贵族，绝想不到这是帝国数一数二的战神。我蹲在梁上看得清楚，他领口露出的玉佩刻着”破军星”—— 那是上过百次战场的人才有的印记，玉上的裂痕里还嵌着”止血符”的朱砂，八十年前平定西域瘟疫时，这玉佩替他挡过”噬魂蛊”的袭击。
”不必这么拘谨。”亚特兰大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安神茶”，对躬身行礼的爱丽丝温言道，”不过是许久不见，过来打声招呼。去年令堂仙逝，没能亲自吊唁，实在抱歉。”
”底格叔叔说笑了。”爱丽丝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那里绣着的小红狐被捏得变了形，”您公务繁忙，怎敢劳烦？倒是我，一首没能登门拜访，该赔罪的是我。”
亚特兰大笑着点头，目光却溜向她身后的李野，略黑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像看到符纸上不该有的墨点。”今天的扈从换了人？老查达里呢？莫不是……”
”老爷子硬朗着呢。”爱丽丝没等他说完就抢话，手肘往后一顶，正撞在李野心窝上。李野”呜噗”一声弯了腰，脸上的”易容符”都跟着皱成一团，活像张被揉过的黄纸。”这是新来的钟振，乡下找来的，笨手笨脚的，让您见笑了。”
”我哪笨了……”李野捂着肚子嘟囔，刚想抬头理论，就被爱丽丝瞪得把话咽了回去。他脖子上挂的”匿气符”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差点掉下来 —— 这老道，总改不了爱抬杠的毛病。
亚特兰大的笑意淡了些，突然凑近半步，声音压得像”传音入密”的符咒：”你知道今天的议题？”
”听说…… 是摩尔多瓦公爵的讣闻？”爱丽丝的声音也低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着手腕上的狐族银镯，镯子上的”避祸符”正微微发烫。
”差不多。”亚特兰大的眼神暗了暗，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但有件事 —— 传闻当时孟斐斯伯爵身边，跟着两个短生种，一男一女。”
爱丽丝的心猛地一跳，脸上却装作茫然，侧过头问：”帝国的短生种多如牛毛，这有什么稀奇？”
”寻常短生种自然不稀奇。”亚特兰大的目光像淬了符水的银针，首首射向李野，”可会用拉丁语念道经的，你见过几个？”
”道经？”爱丽丝的瞳孔骤缩，用眼角余光狠狠剜了李野一眼 —— 这白痴，果然露了马脚！帝国严禁宗教活动，别说念道经，就是藏本《道德经》都算重罪。会用拉丁语念道经的，除了外面道观的人，还能有谁？
李野缩着脖子装鹌鹑，我却瞧见他偷偷往怀里摸 —— 那里藏着半张”瞬移符”，怕是想随时跑路。
亚特兰大没注意李野的小动作，只是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忧色：”这事怕是要闹大。牵扯到外面的道观，摩尔多瓦公爵的死，就不是简单的弑亲案了。”
他八十年前在西域当太守时，曾用道观的”防疫符”平息过瘟疫，短生种都把他当活菩萨。可这回不同，牵扯到宗教禁忌，再加上弑亲的罪名，就是他想护着，怕是也难。
”终究要看陛下的意思。”亚特兰大拍了拍爱丽丝的肩，掌心的”暖玉符”传来阵阵热气，”说到外面的事，陛下说不定会问你。论起对『外面』的研究，你可是帝国头一份，心里有底吗？”
”我……”爱丽丝慌忙摆手，话没说完，就见亚特兰大突然转头望向绿纱幕，眼睛亮得像看到了”引路灯”。
爱丽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绿纱幕无风自动，里面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像生锈的铜铃在响：”众卿，议事开始了。”
我蹲在梁上，看见纱幕后面伸出只手，戴着翡翠戒指，指甲涂得鲜红，正捏着张”传令符”。符纸无风自燃的瞬间，大殿里的”禁声符”突然生效，连机械人的脚步声都消失了，只剩下远处”巡哨傀儡”的嗡鸣，像藏在暗处的毒蛇在吐信。
李野偷偷拽了拽爱丽丝的衣角，用唇语说：”这老狐狸，比观里的方丈还精。”
爱丽丝没理他，眼睛死死盯着绿纱幕。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 那里面的女皇，怕是早就布好了局，就等他们钻进这张用符咒和权谋织成的网。
亚特兰大己经转身往自己的座位走去，背影在灯光下忽明忽暗，像张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符纸。我舔了舔爪子，闻到他身上飘来股淡淡的血腥味 —— 不是人的血，是狐族的。这老东西，怕是刚从”养狐园”过来，那里可是芙勒蒂卡培育内丹的地方。
这场御前会议，怕是要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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