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宛跪在祠堂外第三日，云府的门风终于松动了一丝。可阿扶刚踏进书房，银环便疾步闯入，发间银铃轻响两声——这是“急讯”暗号。
“清寒哥吐了黑血，整个人蜷在书案上抽搐，府医说脉象乱得像断线的风筝。”
阿扶指尖一紧，袖中那包从玉镯里刮出的孔雀胆粉末还未收起，她却己转身疾行。穿过回廊时，瞥见厨房方向有仆妇端着空酒壶低头快走，壶底残留的酒渍在青砖上拖出一道微绿的痕。
云清寒卧房内药气混浊，几个大夫围作一圈，束手无策。阿扶拨开人群，俯身探其鼻息，一股甜腥中夹着异香扑面而来。她立刻命人取来蒸馏器，将银环带回的残酒倒入铜釜，架火加热。冷凝管缓缓滴下透明液体，底部却沉淀出灰绿色絮状物。
“曼陀罗提纯液。”她低声，“再加一味引子——南疆的‘醒蛊露’。”
她翻过兄长手腕，指节发青，指甲缝里嵌着一点墨迹。目光扫到笔杆，轻轻一旋，中空处簌簌落下些粉末，颜色与酒壶底那道绿痕如出一辙。
“去查厨房账册，三日内入库的‘西域香露’是谁签收的。”
银环领命而去。阿扶坐在床沿，用银针挑破云清寒指尖，血珠滴在特制试纸上，瞬间晕开一圈蛇形纹路。她眸光一沉——这是“冥蛉蛊”的显影反应，幼虫寄生血液，发作时令人神志错乱，若不及时驱除，三日内必成痴傻。
半个时辰后，银环带回账本与一只空瓶。标签上写着“玫瑰露”，可瓶口螺纹处沾着细小虫蜕，用醋液一洗，赫然显出蜿蜒蛇形。
“继母的人送的。”银环咬牙，“说是给老爷泡茶安神。”
阿扶冷笑：“安神？是想让他在考场上提笔忘字，当场出丑。”
她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几味药材，命人速去药铺抓来。又取蒸馏所得纯液，按比例调配成解剂，撬开云清寒牙关缓缓灌入。药液入喉，他喉结滚动，呼吸渐稳。
“守着他，若再吐血，立刻用冰巾敷颈侧动脉。”
阿扶起身，首奔书房。云清寒昨夜誊抄的备考卷摊在案上，她随手翻动，忽觉某页墨色有异。取灯油轻涂纸面，原本平整的字迹边缘竟浮现出淡淡荧光，勾连成线，蜿蜒如蛇。
她心头一震，取出夜读时常用的萤石粉与鱼胶混合剂对照——这墨，是她教清寒用来做信号标记的配方。
可他为何要在考卷上画路线？
阿扶取来云府后山地形图铺开，将荧光线条逐一描出。那路径从密道出口始，绕过护院巡更路线，最终指向贡院东角门。整条线路，像极了某种引导标记。
她猛地合上图纸，提笔写信，字迹极简：
“题有诈，引蛇出洞。真本藏砚。”
信纸叠成细条，塞入银环发间银铃的暗格。银铃轻震，弩机弹射，纸条如飞镖破窗而出，首指镇北王府方向。
三更天，贡院外。
齐君烨披着玄色斗篷立于檐角，手中密匣封印完好。身后两名亲卫无声警戒，他却忽然抬手，示意噤声。
远处屋脊闪过一道黑影，动作轻巧，袖口银光微闪。
他冷笑，摘下面具收入怀中，纵身跃下。
那人正欲靠近贡院侧门，忽觉劲风扑面，未及反应己被按在墙上。齐君烨单手锁其咽喉，另一手探向其袖——一枚活体蛊虫蜷在玉管中，触须微动。
“宋家的狗，也敢碰朝廷考题？”
那人咬破唇间毒囊，齐君烨早有防备，侧头避开毒雾，反手将其击晕。正欲搜身，忽觉袖中密信微动。展开一看，字迹清瘦利落，末尾无落款，却附了一幅简图——正是他此刻所站之地的屋顶结构，标注了三处伏兵点位。
他眉峰一动，抬头望向云府方向。
次日清晨，阿扶在书房沙盘前站定。沙盘上以细沙堆出贡院至云府路径，荧光墨迹复刻其上，蜿蜒如河。她正用竹簪调整某处拐角，门外传来脚步声。
齐君烨推门而入，未戴面具，右颊胎记在晨光下如燃余烬。他将一枚玉管放在案上，蛊虫仍在蠕动。
“你标记的路线，是诱饵？”
阿扶点头：“清寒不可能在考卷上做记号。那是我昨夜趁他昏迷时，用隐形墨重写的——就等着有人来偷。”
“你怎知他们会盯上考题？”
“毒酒里掺蛊，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乱其心神，让他无法专注誊抄。真正的目标，是考题本身。”她指尖轻敲沙盘边缘，“南疆蛊虫能短暂附着于纸张，通过体液复制墨迹。他们要的不是答案，是题目。”
齐君烨凝视沙盘，忽然伸手，用指节轻叩某处沙堆。频率三快两慢，停顿，再两快——正是他批阅军报时惯用的摩斯暗码。
沙盘边缘一块木条微微震动。
阿扶垂眸，掩去眼中微光。
“你早在我书房装了机关？”
“是你先动了我的节奏。”他嗓音低沉，“我敲案，你画图；我走一步，你布三局。阿扶，你到底在等什么？”
她抬眼，嘴角微扬：“等你发现，那枚蛊虫的触须，和你面具内侧刮下的漆粉，是同一种矿物染料。”
齐君烨瞳孔一缩。
她己转身走向书案，拿起一方旧砚，轻轻旋开底座。取出一卷薄纸，正是今科会试原题。
“真题在这里。你护送的，是空匣。”
齐君烨盯着那卷纸，忽而低笑一声：“所以你让我当诱饵？”
“不。”阿扶将试题递出，“我是让你，亲眼看看——他们到底有多想赢。”
他接过试题，指尖无意拂过火漆封印。突然，封印边缘渗出一丝极细的绿线，如活物般向他指腹爬去。
阿扶出手如电，一针扎在齐君烨指尖，血珠涌出，滴落在火漆上。绿线触血即缩，蜷成死结。
“冥蛉蛊母体。”她收针入袖，“它们认主——只听宋宛的银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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