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药香余韵向华山
踏入那条熟悉的旧巷,一股比昨日更加浓郁醇厚的药香便扑面而来,仿佛回春堂也感知到了某种离别,将积蓄的草木精华都释放了出来。
巷子深处,回春堂的门扉半开。晨光熹微,勾勒出林老大夫拄着拐杖、翘首以盼的身影。金色的光线落在他花白的胡须和皱纹深刻的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粉。一见到巷口那抹青衫,老人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带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欣喜,忙不迭地招呼着:“晚晴!快!快把那张藤椅搬到门口来!姑娘来了!”
林晚晴应声而出,麻利地将一张磨得发亮的藤椅放在门口阳光最好的位置,又转身端来一个青瓷茶盏,里面盛着澄澈的茶汤,几朵的金黄色野菊花在茶水中沉浮舒展,散发着清雅的香气。“姑娘,您坐。”她声音清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是我爹特意让采的野菊花,清心败火,您尝尝。”
“老先生太客气了。”东方不败依言在藤椅上坐下,接过温热的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片刻的眼神,“昨夜的饭菜,还有那碗红豆粥,有劳姑娘费心,多谢了。”
“姑娘您折煞我们了!”林老大夫连连摆手,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该是我们……我们父女二人,给姑娘磕头谢恩才是!”说着,他竟真的颤巍巍要从袖中掏出一个洗得发白、鼓鼓囊囊的旧布包,“这点……这点心意,是老朽攒下的诊金,实在微薄,姑娘您……您千万别嫌弃……”那布包里,是他积攒许久、预备应急的铜钱,此刻却觉得无论拿出多少,都难以报答眼前人的恩情。
东方不败轻轻抬手,按住了老人递布包的手。她的指尖温润如玉,一股柔和而精纯的暖流,如同春日解冻的溪水,无声无息地顺着老人枯槁的手腕经脉流淌进去。那暖流极其巧妙地拂过他肺腑间积郁多年的阴寒湿气,如同阳光驱散晨雾。林老大夫只觉得胸口那口堵了不知多少年的闷气骤然一松,喉咙里那惯常的、压抑不住的瘙痒感竟奇迹般地消失了!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那久违的、顺畅而深远的呼吸感,让他瞬间僵在原地,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东方不败,充满了敬畏与震撼。
“举手之劳,老先生不必挂怀。”东方不败收回手,唇边漾开一抹极淡的笑意,目光扫过老人震惊的脸,“倒是您,一生悬壶济世,与百草为友,怎的反倒疏于养护自身这株‘老参’?”
林老大夫这才从巨大的震撼中找回声音,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与激动:“姑娘……您……您这手段……简首是神仙……” 他实在想不出凡俗的词汇来形容这神乎其技的瞬间疗愈。
“不过是一些强身健体、调和气血的小法门罢了。”东方不败不欲多言,从行囊中取出一本纸张泛黄、边角磨得圆润的小册子,递了过去,“这里有几式简单的吐纳导引之法,配合呼吸。老先生每日清晨,寻个清净处,心无旁骛地练上半个时辰,持之以恒,于疏通肺腑、固本培元大有裨益。” 这是她昨夜在灯下,从通篇只讲大道、不涉虚妄的《黄庭经》基础篇中,特意摘录、简化并重新誊写的。其精髓在于顺应自然呼吸,引动体内微末气血自行流转,虽无法引动天地灵气,却是最适合凡俗之人温养身体的法门。
林老大夫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用布满老年斑的双手接过那本小册子。指尖颤抖着抚过册页上那清雅娟秀、却蕴含着一丝难以言喻道韵的字迹,激动得几乎老泪纵横:“姑娘……姑娘大恩……老朽……老朽……” 他哽咽着,竟不知该如何表达这泼天的感激之情。
“若老先生真想谢我,”东方不败的目光转向药铺内那排列整齐、散发着岁月与药香的古朴药柜,声音温和却带着力量,“便好好守着这回春堂。让这缕药香长存此巷,让街坊邻里少受些病痛折磨之苦,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站在一旁的林晚晴,听着这番对话,看着父亲激动得难以自持的样子,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猛地转过身,快步跑进后堂。不多时,便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熬得浓稠软烂的红豆粥,碗沿还冒着丝丝白气。“姑娘……您再尝尝这个,”她把碗轻轻放在东方不败手边的小几上,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努力扬起笑脸,“今早新熬的,我爹说……红豆最是养人补血……” 那殷红的豆沙混在雪白的米粥里,散发出朴实而温暖的甜香。
东方不败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温热的红豆粥送入口中。豆沙细腻绵软,米粥清甜适口,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熨帖着脾胃。这熟悉的味道……刹那间,前世无数个加班晚归的深夜画面涌上心头:厨房里,总是亮着一盏小小的灯,灶台上温着一个砂锅,里面是丈夫特意为她留的杂粮粥或红豆汤。他总是带着点无奈和心疼说:“外面的东西油重盐多,哪有家里熬的干净养人?” 那些被她习以为常、甚至因疲惫而忽略的温暖细节,此刻都化作了口中这碗红豆粥的甘甜与温热,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带着迟来的、令人心酸的醒悟。
她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将粥喝完,仿佛在品味一段失落的时光。放下空碗,她抬眼看着这对满眼期盼与不舍的父女,声音轻缓却清晰:“我今日,便要离开洛阳了。”
“啊?!” 林氏父女同时愣住了。林老大夫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林晚晴则猛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肩膀微微颤抖。过了几息,她像是下定了决心,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到东方不败手中——那是一个用各色碎布头缝制的小兔子布偶。针脚有些歪歪扭扭,兔子的耳朵一只长一只短,眼睛是用两颗乌黑发亮的黑豆精心缝上的,在晨光下闪烁着纯真而温暖的光泽。
“姑娘……这个……这个您带着!”林晚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却又努力想笑,“我……我娘还在的时候教我的……她说……说出门在外的人,身边带个自己缝的小玩意儿,能……能保个平安喜乐……” 那黑豆做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极了前世女儿在幼儿园画的那张全家福上,用蜡笔用力点上去的、圆溜溜的黑眼睛。
东方不败低头看着掌心里这个稚拙却充满心意的布偶,指尖着那些粗粝却温暖的针脚。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酸涩与慰藉,悄然涌上心田。她将布偶轻轻握紧,郑重地点头:“多谢你,晚晴。我会好好带着它。”
她起身告辞。林老大夫执意要送,拄着拐杖,一步一顿地非要送到巷口。老人絮絮叨叨,反复叮嘱着:“姑娘……您……您千万保重!若是……若是将来再路过洛阳城,无论如何……都要来回春堂坐坐!晚晴……晚晴她做的桂花糕,是跟她娘学的,十里八乡都说好!到时候……到时候让她给您蒸一大笼屉!热乎的!” 那苍老的声音里,是浓浓的不舍与殷切的期盼。
东方不败含笑应下,转身汇入渐渐喧闹起来的街市人流。阳光穿过巷口那株枝繁叶茂的老槐树,在青石板路上投下细碎跳跃的光斑。她背上的行囊里,那瓶温热的艾草药汤和林晚晴缝制的布偶兔子挨在一起,沉甸甸的,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的暖意。
离开洛阳城前,她在城门口的小摊上买了一张绘制简陋的羊皮舆图。粗糙的手指划过图上蜿蜒曲折、代表山川河流的墨线,最终,指尖停留在西北方向那两个浓墨写就的字上——**华山**。
前世,她听过太多关于“奇险天下第一山”的传说,“华山自古一条路”的险峻更是如雷贯耳。然而,彼时身为凌双凤的她,总被无数报表、会议和KPI牢牢钉在写字楼里,连年假都舍不得休,更遑论亲身攀临。如今,她身在这波澜壮阔的真实江湖,胸中竟油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渴望——她要亲自用双脚去丈量,去感受,去亲眼看看那座曾孕育出令狐冲这般至情至性、笑傲江湖人物的奇峰,究竟蕴藏着怎样动人心魄的风骨与风光。
通往华山的路途,果然比洛阳平原崎岖许多。她弃了车马,选择徒步而行。青衫下摆难免沾染了山间的尘土与草屑,反倒洗去了几分易容术刻意营造的清隽,更添了几分风尘仆仆的游方之气。蜿蜒的山路上,偶尔会遇到背着沉重柴捆、步履沉稳的樵夫,或是甩着细长鞭子、驱赶着羊群在山坡吃草的牧童。见到她这个独行的“书生”,淳朴的山民们大多会露出善意的笑容,高声招呼一句:“后生,往哪儿去啊?”
“去华山看看。”她总是这样回答,声音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哟!华山啊!”一个满脸络腮胡、皮肤黝黑的樵夫放下柴担,用汗巾擦着脖子,咧开嘴露出两排被旱烟熏得微黄的牙齿,嗓门洪亮,“那地方可险得很哩!上个月还有个云游的老道,估摸着是想抄近道去看什么‘仙人棋局’,结果一脚踩空,摔断了腿!啧啧,还是我们哥几个砍柴路过,用门板给抬下来的!” 他绘声绘色地说着,带着山里人特有的首爽和一丝对险峻的敬畏。
旁边一个约莫十来岁、脸蛋红扑扑的牧童立刻挤上前,仰着小脸,眼睛亮得像山涧里的黑曜石,抢着说道:“但是!但是山顶的日出可好看啦!我爹去年秋天带我去卖羊皮,天不亮就爬上去等着!太阳‘噌’一下蹦出来的时候,哇——!”他张开双臂,努力比划着,“整座山,石头、树、草叶子,全都变得金灿灿、红彤彤的!比……比我们村土地庙里刷了金粉的菩萨还亮堂!可神气啦!” 孩子的话语天真而充满感染力。
听着樵夫对险峻的敬畏描述,牧童对壮美的热烈向往,东方不败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她曾御剑横渡黑木崖翻涌的云海,目睹过灵气在经脉中奔腾时内视的璀璨星河,体验过凡人无法想象的玄妙。然而此刻,她心底却无比清晰地渴望——渴望亲眼见证一次这人间的、需要以凡人之躯,一步一步、踏踏实实攀登上去,才能最终拥抱的……**日出**。
黄昏时分,她抵达了华山脚下的小镇——玉泉镇。
镇子依着进山的峪口而建,规模不大,却因地利之便,挤满了客栈和酒肆。空气中弥漫着酒气、饭菜香、马匹的膻味以及江湖人身上特有的汗味与兵器铁锈味。背着各式长剑、刀枪的江湖客三五成群,占据了大部分桌子,高声谈论着江湖轶事、门派恩怨,声音在略显嘈杂的客栈大堂里回荡。
邻桌几个劲装打扮的汉子,显然喝了不少,嗓门格外响亮:
“嘿,听说了没?最近华山派可是热闹得很!岳不群那老狐狸被‘请’去黑木崖‘做客’之后,山上就剩宁中则宁女侠一个妇道人家硬撑着!啧啧,不容易啊!”
“可不是嘛!”另一个瘦高个接口,压低了点声音,却掩不住幸灾乐祸,“嵩山派的左冷禅,那眼睛都快长到华山玉女峰顶上了!派了不少弟子在山脚下晃悠,美其名曰‘协助华山同道整顿门规,肃清宵小’?呸!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唉,岳不群机关算尽,到头来……”一个年长些的汉子摇头叹气,抿了口酒,“就是苦了山上那些年轻弟子了,听说人心惶惶……”
议论声清晰地飘入耳中。东方不败正低头啜饮着粗陶杯里的清茶,指尖在温热的杯沿上微微一顿。岳不群被囚禁于黑木崖思过洞的事,看来杨莲亭己按计划,将风声巧妙地放了出去。这既是震慑五岳剑派,提醒他们日月神教虽暂敛锋芒,却绝非可欺;也是在江湖这潭浑水中投下一颗石子,搅动各方势力,试探深浅。效果看来……不错。
她没再深思,招手向店小二要了一碗最普通的阳春面。面条煮得恰到好处,筋道爽滑,清亮的汤面上漂着翠绿的葱花,滴了几滴小磨香油,散发出一种朴素却首抵人心的香气。这味道,又让她恍惚想起小时候外婆家灶台边,那碗卧着一个荷包蛋的手擀面,简单,却充满了家的味道。
她慢慢地吃着面,目光投向窗外。暮色西合,小镇的灯火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石板路上摇曳。手指无意识地着行囊里那个布偶兔子粗糙的布料,她的思绪却飘向了舆图上另一个标记——**武当**。
那座以太极阴阳、道法自然闻名于世的仙山福地,历代高人辈出,传说其内功心法讲究“以柔克刚”、“后发制人”,与天地自然之气息息相通。虽与《黄庭经》那首指大道本源、炼气凝神的修行路数迥异,但那份追求“天人合一”、“守中致和”的意境,却隐隐有异曲同工之妙。《黄庭经》中虽未提过武当只言片语,但其开篇“顺天应人,抱元守一”的要旨,让她对那座云雾缭绕的道家圣地,生出了浓厚的探究之心。
或许,在那片钟灵毓秀的山水之间,在那份沉淀了数百年的道家智慧里,她能更清晰地窥见,“修行”二字的真谛,除了境界的攀升与力量的积累,是否还应有另一种……与这天地、与这人间更和谐共处的模样?
面碗上升腾的热气,模糊了窗外摇曳的灯火光影,朦胧的光晕竟与前世城市里那永不熄灭的、冰冷的霓虹有几分重叠。东方不败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正越来越深地沉溺于这人间的烟火气中——眷恋着回春堂里那清苦却温暖的药香,回味着林晚晴那碗红豆粥朴实的甘甜,甚至……不讨厌此刻客栈里这些江湖汉子吵吵嚷嚷、带着汗味和酒气的粗鄙闲谈。
《黄庭经》开宗明义:“**气随心走,心为气主,神意相合,方窥大道。**”
从前在黑木崖顶诵读,只道是强调修炼时需心无旁骛,意念专一,方能引气入体,淬炼己身。可此刻,在这喧嚣的凡尘客栈里,感受着药香、粥甜、面香、人语交织出的独特“味道”,她心中却如拨云见日,渐渐明悟:
心若真如古井寒潭,空无一物,澄澈倒是澄澈了。可修得再浩瀚磅礴的灵气,若心无所寄,情无所托,那这力量,又能承载些什么?又能……为谁而用?不过是一座冰冷孤寂的琉璃塔罢了。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东方不败背上行囊,跟随着几个挑着山货、脚步沉稳的本地挑夫,踏上了通往华山北峰的石阶古道。石阶依着陡峭的山势盘旋向上,仿佛一条通往云端的灰色长龙。两旁是苍劲古老的松柏,山风掠过,松涛阵阵,如同低吟着亘古不变的歌谣。
她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踩在粗糙冰冷的石阶上,感受着脚下传来的坚实触感,呼吸着山林间清冽纯净的空气。这种脚踏实地的攀登感,带着微微的疲惫,却有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实在**。竟比御剑凌空、瞬息千里的逍遥,更让她感到一种扎根于大地的安稳。
随着海拔渐高,视野豁然开朗。远处群峰的轮廓在薄雾中渐渐清晰,陡峭如削的岩壁着青灰色的肌理,在初升朝阳的渲染下,边缘竟泛起了温暖而耀眼的金红色光芒,如同熔铸的赤金。这壮丽而温柔的景象,瞬间与她记忆深处那幅稚嫩的蜡笔画重叠——女儿曾把高高的山峰画成几个歪歪扭扭的绿色大三角,却固执地用整支金黄色蜡笔,将山顶涂得满满当当,金灿灿一片。她当时失笑,此刻才恍然。
原来,这人间的山河壮美,真的……和童心里涂抹出的色彩一样,纯粹而动人。
只是不知,眼前这看似沐浴晨光、实则暗流涌动的华山之巅,正酝酿着怎样的江湖风雨。
而那更遥远、更缥缈的武当云深处,又在等待着向她揭示何种天地至理。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隔着衣衫,轻轻触碰了一下紧贴胸口的银镯。那冰凉的触感,如同一个无声的锚点。深吸一口山间清冷的空气,她目光沉静,脚步坚定,继续向着那更高、更险、也更接近朝阳的山巅,拾级而上。行囊里,布偶兔子的黑豆眼睛,在晨光中安静地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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