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嫔还在气头上，声音冷得像冰碴子：“冲撞主位，本该掌嘴二十。念你初犯，罚你去藏冰阁清点冰块，点不清不准出来。”
话一落，几个宫女脸色都白了。
藏冰阁，听着是存冰的地方，实则谁都知道，那是宫里最阴冷的所在，深埋地下，不见天日。
常人待上一个时辰，寒气就钻进骨头，落下病根。
丽嫔这一罚，分明是要她吃苦，甚至要她的命。
众人不敢出声，唯有苏明婳叩首，声音清亮：“臣女遵命。只是臣女随父亲学过些医理，知道御用之冰关系饮食安危。臣女愿入阁查验冰质，以防污物混入，伤了主子们的身子。”
这话听着是认罚，实则把自个儿立在了为宫中着想的位置上。
丽嫔被她这不软不硬的态度顶得一滞，冷笑一声：“好一张利嘴。本宫倒要看看你能查出什么来。准了。”她不信这丫头能在冰窟里撑多久，再能说，也扛不住那刺骨的寒。
苏明婳心里清楚。
丽嫔想用寒气压垮她，却不知，她正要借这机会，去藏冰阁最底层——那个传说是太后养蛊的地方。
她提着宫灯进了阁，寒气扑面，像细针扎进皮肤。
每走一步，脚底青砖冷得发僵，膝盖发紧，呼吸都带着冰碴似的凉意。
头顶冰棱垂着幽光，墙上影子晃动，像鬼火游走。
耳边有细微的“滋滋”声，不知是冰裂，还是虫在啃噬，一声声敲在人心上。
空气又腥又潮，混着霉味，吸一口，鼻腔发涩，喉咙发紧。
她伸手碰了碰冰砖，指尖一触，寒意首冲骨髓，指甲瞬间泛青。
阁分三层，上两层是冬日采的净冰，供夏日所用。
底层的楼梯口却锁着一道铁门，封条上写着“禁地”。
宫里人都说，底下镇着不祥之物。
苏明婳不动声色，借着整理冰砖靠近铁门。
门缝里飘出一股香味，初闻像檀香，安神，可再一嗅，却带着一股甜腻的腥气，像腐烂的花混着血，钻进脑子，让人头晕。
她站了片刻，耳鸣起来，眼前发黑，墙角似有影子在动。
就是这味。
她退开几步，从墙角撬下一小块湿冰，攥在手里。
冰寒刺骨，几乎冻伤皮肉，她咬牙忍着，回到上层，躲进角落，从发间抽出一根细银针——父亲特制的验毒针。
她把冰屑放在灯上烤化，滴在针尖。
转眼间，银针变黑，漆黑如墨，还泛着腐蚀的光。
尸脑香。
她瞳孔一缩，心猛地沉下去。
《青囊秘要》里写过，这香取自枉死之人脑髓，是炼“尸蛊”的关键。
闻久了，神智溃散，最终脑枯而亡。
先帝晚年疯癫，暴毙无因——难道，真是被人用这香一点点耗死的？
她浑身发冷，比这藏冰阁还冷。
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身子一软，宫灯“哐当”落地，火灭了，人也倒下，呼吸微弱。
“苏才人晕了！”宫女慌忙进来，七手八脚把她抬了出去。
丽嫔在殿中喝茶，听了只抬了抬眼皮，冷笑：“装模作样。身子这么弱，还想争宠？不自量力。”她认定苏明婳扛不住寒，翻不出风浪。
可她没看见，苏明婳闭着眼，眸子冷得像雪。
她发髻深处，藏着一片被体温半融、浸透尸脑香的冰屑。
回了偏殿，人一退下，苏明婳立刻起身，把冰屑放进温水。
等化开，用银针蘸了一滴，滴在墙角一只蟑螂身上。
三息，抽搐，翻死。
和《青囊秘要》里“尸蛊引”的死状一模一样。
她终于确定——藏冰阁底层，就是太后炼蛊的密室。
深夜，周采女提灯进来，压着嗓子：“姐姐，丽嫔放话了，你再敢进藏冰阁，就治你‘偷盗御冰’的罪。”
这罪，轻则贬斥，重则打入冷宫。
苏明婳听了，反倒笑了，声音清冷：“正好。”
她从木匣里取出一粒蜡封药丸，剥开，是暗褐色的药丸，带着草药和泥土的味。
“这是父亲做的‘避秽丸’，专克阴毒。”她边说边碾成粉，“吃了它，口气带腥。若靠近尸脑香，药性相冲，人就会见鬼。”
她把药粉混进一瓶玫瑰露——丽嫔每日晨起必喝的养颜水。
次日清晨，小太监照常送了去。丽嫔一口喝尽。
上午，她带着人去藏冰阁“督工”，想看苏明婳冻得半死。
听说她没再进去，心里得意，觉得她怕了。
她一挥手：“打开底层，本宫亲自看看，底下到底有什么鬼！”
铁门“吱呀”打开，阴风扑面，混着那股怪香。
她皱了皱眉，嘴里泛起腥味，却没在意，抬脚就往下走。
底层空荡，只有冰架和杂物。
她走到最里，眼角忽然扫到墙角——一团黑影在动，像条大蛇，昂头吐信，绿眼首勾勾盯着她。
“蛇！有蛇！”她尖叫，团扇乱挥，嘴里喊着“打死它！打死它！”
宫人面面相觑——墙角明明什么都没有。
可她越看越多，蛇缠上脚，爬上身，她惨叫着滚出来，跌坐在地，浑身发抖，脸色惨白。
“封门！永远不准开！”她嘶喊着。
就在这时，苏明婳“恰好”赶到，跪下请罪：“都怪臣女昨日受了寒，冲撞了阴气，扰了主位，求主位恕罪。”
这话把丽嫔的失态说成“中邪”，不是疯。
丽嫔惊魂未定，竟信了，狠狠瞪她一眼，被人扶着仓皇离开。
混乱中，没人注意，李尚仪站在远处，神色平静，将丽嫔尖叫、封门、苏明婳请罪的每一句，都记进了册子。
当夜，月光如水。
苏明婳站在梧桐树下，把避秽丸的残渣和蜡衣扔进火盆。
火光映着她的脸，冷而坚定。
“姜家用药控朝臣，太后用蛊控先帝……这大周，早被毒蛀空了。”
她低声说：“这一局，我不破，谁破？”
话音落，凤仪宫传来三声钟响——皇帝去皇后宫中了。
她抬头看月。
前世，她也曾在这月下等他，等他看她一眼，等他救她。
可最后，只等来一杯毒酒。
今生，她不再等了。
她垂眼，袖中金针微颤，月光照在针尖，闪出一点寒光。
她要的，不再是他的救赎。她要的，是他再也离不开她。
钟声还在回荡，树叶沙沙作响。一切，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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