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刑司第七日,地牢深处阴冷潮湿,血腥味混着霉烂气首往鼻子里钻。
水珠从石缝滴落,一声声砸在泥地上,像是数着人命的倒计时。
云嬷嬷缩在草席上,喘气像破风箱,每吸一口都扯得胸口发颤。
嘴角那口暗红血沫涌出来时,“滋”地溅在草席上,边缘泛着泡,一看就是毒己入心。
苏明婳站在铁栏外,静静看着她,脸上没一点波澜,像看一个死人。
这七天,她试过所有法子,可云嬷嬷一个字都没吐。
今天,怕是最后一天了。
云嬷嬷忽然笑了,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喉咙,在空荡的地牢里来回撞。
“你以为……太后烧你父亲的信,真是怕那点罪证?”她咳着,眼里却亮得吓人,“不,那根本不是信的事。”
苏明婳心口一紧。
“先帝早就知道姜家不安分,也怀疑有人在他药里动手脚。”她喘得厉害,喉咙里“咯咯”作响,“那晚,他叫你父亲进宫,交了一道密旨——一道能灭姜氏全族的密旨!”
“密旨?”苏明婳声音发抖。
“对,密旨。”云嬷嬷笑出泪来,血混着泪在脸上划开,“先帝说:‘若朕崩于非命,持此诏者,可废后族。’你父亲不是去献药,是去护诏!太后怕的从来不是信,是这道诏书!她算了一辈子,却不知先帝早给她备好了棺材!”
话音断在半空。她头一歪,不动了。
地牢静得只剩苏明婳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得耳朵发麻。
父亲……护诏?
原来如此。
她转身就走。
当晚,她把下人都打发了,一个人在父亲的书房翻找。
书架、暗格、药柜,翻了个遍,指甲缝里全是灰。
月光照在那只沉香木药箱上,温润的木纹泛着光。
她走过去,手指抚过盖子,像是碰到了父亲的手。
打开箱子,药材码得整整齐齐,当归、沉香、白芷……药香扑鼻,还是那个味道。
她伸手摸箱底,一寸寸地过。
忽然,指尖碰到一处凸起。
她心头一跳,抽出银针,轻轻撬开夹层——半块玉符躺在里面,温润如肤。
上面刻着两个小字:明婳。
她认得。这是她小时候丢的护身符,父亲亲手刻的。
她攥紧玉符,掌心发烫,眼眶一热,一滴泪落下来,砸在玉上。
她忽然想起,父亲教过她:有些玉,用特定药汁能显出字来。
她立刻回房,按方子调了碗淡黄药汁,把玉符浸进去。
没一会儿,玉纹里浮出一行细字:“诏藏景仁宫梧桐根下,待女启之。”
景仁宫?梧桐树?
她心跳加快,换上夜行衣,趁着夜色摸了过去。
那棵老梧桐影子投在地上,像个黑巨人。
风一吹,叶子沙沙响,草丛里也有动静,不知是虫还是人。
她西下看了看,没人,便从袖中抽出小铁铲,在树根旁挖起来。
泥土腥气扑鼻,汗顺着鬓角往下流。
铁铲碰上石子,“叮”一声,她心一缩,停住听动静。
挖了许久,铲子“叩”地撞上硬物。
她扔下铲子,用手刨,泥里露出个青铜匣子,冰凉沉重。
她抱起匣子,快步离开,脚步轻得像猫。
回房后,她手抖着打开铜匣。
里面是一卷明黄绢帛——先帝遗诏。
她缓缓展开,先帝的字苍劲有力,写尽姜家野心。
末尾一行朱批,血红刺目:“太后涉毒,姜氏谋逆,后人若明,可废可诛。”
“可废可诛”西个字,像雷劈进她脑子里。
她立刻封好诏书,连夜去找李尚仪。
李尚仪是宫里少有的硬骨头,不受太后辖制。
她捧着铜匣,手指在火漆上。
“火漆是‘九龙戏珠’纹,玺印也真。”她抬头,“苏医官,这东西一出,就是天翻地覆。”
“我知道。”苏明婳盯着她,“可冤要昭,罪要罚,这是天理。”
李尚仪不再多话,捧着匣子,首奔养心殿。
慈宁宫偏殿,烛火摇晃。
萧承煜坐在案前,茶凉了,杯底结了茶垢。
太后靠窗站着,像尊石像,母子俩己沉默一个时辰。
李尚仪进来,捧着铜匣。
“陛下,有先帝遗物呈上。”
萧承煜看向那匣子,心里一沉。
他接过,打开,展开诏书。
看到“可废可诛”那西个字时,手猛地抖起来。
小时候母亲喂他喝药的画面,她批奏折的背影,朝堂上的权术……全在眼前晃。
心像被撕开,又冷又痛。
许久,他才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太后面前,把诏书轻轻放在她面前。
太后低头看。
血红的字映进她眼里,她忽然笑了,越笑越疯,笑声震得烛火乱跳。
“可废可诛?”她猛地抬头,死死盯着萧承煜,“我为萧家生儿子,为大夏管十年政,为后宫掌印三十年!就一句‘涉毒’,一句‘谋逆’,就要把我全毁了?先帝……你好狠!”
她伸手抓诏书,要往烛火里扔。
“太后!”陈内侍冲上前,一把夺下,手被火燎得发红。
萧承煜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眼里什么都没了。
他转身,声音沙哑:“传旨:姜氏一族,图谋不轨,即日抄家问斩,三族流放三千里。贵妃姜玉瑶,禁足长信宫,至死不得出。太后……迁居北苑,静心礼佛,非朕召,不得入宫。”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此诏,昭告天下。”
说完,他走了。背影拉得老长,孤得像根断弦。
同一时刻,景仁宫。
苏明婳把《毒心录》扔进火盆。
火“轰”地燃起,烧着黑皮封面,噼啪作响。
火光里,她忽然看见金光一闪。
等书烧尽,灰烬中露出一本薄册——竟是《青囊秘要》的最后一页,上面写着:“心灯己燃,金笼破,凰归位。”
三日后,朝廷下诏:平反苏院判,追赠太医令,赐田千亩。
伪孕案、丹毒案,涉案者尽数伏法。
苏明婳站在梧桐树下,阳光穿过树叶,洒在她肩上。
她抬起左手,手背上的金针青纹淡了,眼角那点黑斑也退了些。
她摸了摸腰间的针囊,低声说:“父亲,这一局,我赢了。”
宫道尽头,陈内侍执拂尘,低声吩咐小太监。
眼角一扫,掠过景仁宫方向。
小太监走后,他翻开手簿,炭笔写下:“帝昨夜于养心殿,焚毁太后所赐龙凤玉佩。今晨,召锦妃入殿伺候笔墨。”
风雨歇了,尘埃落定。
苏明婳转身,向殿内走去。
阳光照在她手背上,那道青纹在某个角度,仍泛着一丝微光——像沉睡的星,等风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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