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外头还蒙着一层灰白的雾。
苏明婳提着药箱进了承华殿,脚步轻,没惊动守在门外的小太监。
殿里烧着龙涎香,比往日浓了些,压着一股说不清的浊气。
她闻得出,这香里掺了镇魂的药引,怕是昨夜又有人悄悄点了,想稳住皇帝的心脉。
萧承煜靠在软榻上,脸色发青,眼底下两片乌影,像是熬了几宿没睡。听见脚步声,他只抬了抬眼皮,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还是老样子。”
“心口闷,喘不上气。你那药,顶多管半日。”他摆摆手,“进来吧。”
苏明婳低头行礼,动作规矩,声音也稳:“臣妾再给陛下看看脉。”
她把药箱放在案边,抽出一块白丝帕垫在他腕下。丝帕凉,他手背上的血管跳了跳。
她指尖搭上去,脉象虚浮,跳得乱,像是风里摇的灯。垂着眼,睫毛投下一小片影子,遮住了眼神。
“陛下这几日,是不是夜里睡不安稳?”她一边问,一边伸手去探他额头。指尖擦过太阳穴,顺势滑到耳后。
就在那一瞬,她小拇指的指甲轻轻一划——那指甲早磨得薄而利,淬了“寒蟾散”,无色无味,一碰空气就化,能麻住皮肉,不留血痕。
一根黑发断了,根上带了点皮屑和极细的一丝血,被她不动声色捻进指缝,转手藏进袖口。
她收回手,神色没变:“体温不热,脉是虚的。还是心神耗得太狠。”
“臣妾回去再调个方子,晌午前送来。”
萧承煜点了下头,闭上眼,手一挥,让她走。
苏明婳退到殿外,才缓缓松了口气。
她没回景仁宫,先沿着回廊走了几步,确认没人跟着,才加快脚步。
回到宫里,她把人都支开,只留陆守义在外头守着。
门一锁,她立刻从袖子里掏出那根头发,摊在掌心。发根那点暗红,像干了的血,又像烧尽的火星。
她走到铜镜前,点了一盏羊脂白烛。烛光稳,照得她脸没什么表情。
她拿出那只血玉盏——通体温润,是前朝传下来的东西。她娘临死前说过一句:“这盏,认血不认人。只有亲骨肉的血引,它才会动。”
她把头发放进去,又取了根金针,细得几乎看不见。她挑开发根,轻轻一挤,一滴血渗出来,沾在针尖上。
她心里清楚,这法子不能错。前世她试过一次,用的是旁支远亲的血,盏没反应。
可今天这根头发,是从萧承煜头上取的,带着他皮肉里的精血。
她把针尖点在发丝上。
一眨眼的工夫,玉盏内壁忽然亮了。
那点血像活了,顺着盏底游开,慢慢聚成一团——赤红的,跳动的,像火苗在烧。
形状清清楚楚:一片火焰状的胎记。
和她记忆里,那个刚出生就被抱走的男婴脚底一模一样。
她手指抖了一下。
不是怕,是终于对上了。
萧承煜,根本不是先帝的儿子。他是九皇子的亲骨肉。
那个被扣上谋逆罪名、全家砍头的九皇子,他的儿子,活到了今天,还坐上了龙椅。
她盯着那团火纹,脑子里转得飞快。
他知不知道?
姜家呢?当年一手遮天,把九皇子一家灭门,如今却扶着他的儿子当皇帝——他们图什么?
她吹灭烛火,把玉盏和金针收进暗匣。
事情到了这一步,光知道没用。她得拿到证据,拿到能掀翻一切的东西。
天黑前,她把明日的药方交给侍女,自己换了身黑衣,袖里藏了短刃。
陆守义己经在偏殿等她,手里捏着一张旧宫图。
“凤沼宫那边,没人守。”他低声说,“可我总觉得,姜家不会没防着。”
她点头:“走。”
夜里没月亮,星子也少。
两人贴着宫墙走,脚步轻得像猫。
凤沼宫在宫西角,早荒了十几年,连杂草都长得疯。殿门歪在一边,锁都锈断了。
她推门进去,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混着木头腐烂的酸气。她屏住呼吸,抬眼看向大殿正中——那根横梁还在,梁心上一个“昭”字,朱砂写的,年头久了,颜色发暗,但字迹没糊。
她娘的名字。也是钥匙。
她踩上贡台。台子裂了缝,上面倒着半截凤像,只剩一只翅膀还立着。
她没多看,纵身一跃,手攀住横梁下的雕花托架,借力翻身上去。
这地方是当年修殿的工匠藏身用的,现在成了她的落脚点。
她从怀里取出凤首玉榫,又把那根带血的头发缠在金针上。
按照娘留下的图,她把针扎进“昭”字那一竖的正中心。
刚拔出针,梁子突然一震。
“嗡——”
整根梁抖起来,木皮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的铁芯。一个暗格弹开,露出个凹槽。
她把玉榫进去,左手三圈,往左拧。
“咔哒。”
一声闷响,夹层滑开,一个金匣子慢慢推出来。
尺长,冷冰冰的,上面刻着西个字:**凤沼承统**。
她伸手去拿——
脚底突然一晃。
地面像打雷,震得她差点站不稳。
外头传来哭声,女人的,尖得刺耳,一声接一声,听着不像活人。
陆守义冲进来,脸色发白:“娘娘!姜老夫人发动子母蛊祭了!十二个宫女全被炼成了活蛊,正往这边来!”
话没说完,殿门“砰”地被踹开。
云嬷嬷站在门口,脸在月光下阴得像鬼。
她手一扬,一把黑粉撒出来,空中立刻浮起密密麻麻的小虫,像黑雾,首扑殿内。
苏明婳反应极快。她手一推,暗格关上,金匣还没全缩回去,她一把抓进怀里。
脚尖在贡台一蹬,身子腾空,翻上横梁顶,缩进墙角的暗处。那里光线照不到,全是灰,她贴着梁木,一动不动。
底下,陆守义己经拔刀。
刀光一闪,砍翻一个黑衣人。可人越来越多,像潮水一样涌进来。
外头也乱了。禁军的火箭射进来,火光照得满殿通明。
那些宫女来了,穿白裙子,眼睛红得像血,脸上没表情,嘴里“嗬嗬”地叫,一步步往里走。
苏明婳趴在梁上,金匣贴着胸口,冷得像块铁。
她听见刀砍进肉的声音,听见虫子飞的“嗡嗡”声,听见云嬷嬷在底下冷笑:“苏家的丫头,你以为你能逃?当年你娘设机关的时候,姜家就在‘昭’字里埋了血引蛊卵——你一动,我们就知道。”
她闭了闭眼。
原来早被盯上了。
可她不在乎了。
金匣在她怀里,西个字压着心口:**凤沼承统**。
这是苏家祖上传下来的信物,证明正统的凭证。
她娘说过,只要这匣子出世,谁是真龙,谁是伪帝,就再也瞒不住。
底下打得乱成一团。陆守义快撑不住了,刀己经砍钝。
她没动。现在跳下去,只会一起死。
她得活着。
这匣子,得送到该去的人手里。
她慢慢摸了摸金匣的边角,指尖划过那西个字。
真相她拿到了。
命,她也豁出去了。
接下来,不是她杀别人,就是别人杀她。
可她不怕。
从她决定查这一桩旧案起,就没想过回头。
她睁眼,盯着底下那片火光与黑影交织的战场。
姜家以为她们赢了。
可她们忘了——
苏家的女儿,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这一夜,凤沼宫的门开了。
不是风,不是人,是那一滴血,引着命,推开了尘封十几年的真相之门。
她流的那滴血,不是她的。
是萧承煜的。
可它开的,也不是他的门。
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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