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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下雨了

小说: 一个家族的断代史   作者:外号六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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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孩子看到一个大人石头一样砸进水里,都乐的嗷嗷叫。待看到那个人从水里露出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后,他们更乐了,这样的玩法他们没见过。几个小孩齐声喝好,说这个人真会玩。那个短工沉在水里,却清晰无比地听到了孩子们的欢乐声,他脚蹬坑底,冲出水面,摸了一把脸,说不是玩的,然后又沉了下去。几个小孩更乐了,也跟着喊,不是玩的。如此三番五次,一个大一点的孩子终于明白真不是玩的,一声招呼,几个小孩把那个人架到了坑沿。

得知那个短工差点淹死之后,苗褚氏付了一天的工钱打发了那个短工。憨柱面色羞愧,觉得辜负了主家的托付,虽然那个短工的行为和他没关系,但毕竟人是他找的,若真出了意外,主家不安生,就是不怪罪他,他也觉得有愧。也是从此后,憨柱不再相信年轻的短工,宁愿老一点的,干活不那么生猛的。

天黑前,憨柱爷俩运了一车麦子到场上。忙了一天,爷俩都有些累了,憨柱让儿子大满回家吃饭,吃完饭替他。大满心疼父亲,让憨柱先回家吃。憨柱想想也是,自己吃完儿子吃,儿子吃完就不要回来了,省得来回折腾。这样一想,就依了大满的提议,拿起镰刀回了。

比起窑上的活,割麦要苦上许多。窑厂里除了出土的时候苦,余下的日子可以说风不打头雨不打脸,渴了可以泡杯茶慢慢喝,累了可以躺蒲草苫子上躺会,哪像割麦子,跟挣命一样。

大满累极了,丝毫不在意汗溻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更没在意小虫在身上爬来爬去,他西仰八叉把自己放在麦场上,没多会就睡着了。他太困了,一天不停的劳作耗费了过多的体力,尤其腰累得像断了一样,似乎不是他的了。不知睡了多久,大满听到有人喊失火了,睁开眼,大满大吃一惊,原来失火的竟然是自己身边的麦垛。

所幸的是下了露水,麦秸潮湿不易燃烧,众人赶紧把捆好的麦子拿开,舀了麦场边早己备下的水,合伙扑灭了火头。大满热的一头汗,他怎么也没想明白,好好的麦垛怎么会平白无故失了火。

晚上,爷俩蹲在麦垛前,前思后想,一致认为点火的是那个被东家辞退的短工。

还有这样坏的人来,要是让我逮住,我非得揍死他,大满恨恨地骂着。

憨柱倒没过多的咒骂那个被辞的短工,他暗暗后怕的是幸亏只烧了几个麦个子,若是一场的麦子烧了,那就揍囟子了。三年前,大官庄曾经当晌午失了火,半个村子的麦子化为灰烬不说,还烧死了好几头拴在树上的牲口。火势大得超乎想象,就连场上的石碌碌都烧炸了纹。那场火灾,有三个人为此跳了井,其事迹被县上的史官写进了县志。

那晚,憨柱一夜未睡,首到鸡叫二遍才打了个盹。一向谨小慎微的憨柱,唯恐使坏的人来个二来来,再烧了麦子,于他,于东家都不好看。传出去,还不知怎么糟蹋东家呢,甚至说东家黑心也有可能,人嘴两张皮,谁知道会吐出什么肮脏的话语来。

关于麦场失火一事,憨柱思忖良久,决定告知东家,若是瞒着掖着,最终话传到东家耳朵里,性质就变了,至少会给东家一个隐瞒不报的印象,毕竟那事不是好事,可大可小,说出来也算是给东家提个醒,世上不都是好人。

苗褚氏听了半天没言语,她没有想到,简单的一件事情竟然变了味道,自古以来东家雇工都是为了干活,不好好干活谁愿意花钱雇工,难道自己给钱少了?苗褚氏设身处地地想想,自忖工钱给的不少,而那个短工却没有付出相应的力气。这是什么世道,苗褚氏深深叹了口气,说,算了,以后这样的人少找,干活不干活不说,治气。

麦子收割完毕,芒种后的第三日,下了一场大雨。那场雨从傍晚开始,一首下到第二日的清早。起初,这场雨没人在意,没人在意的是这场雨太稀松平常,不见吓人的电闪雷鸣,也不见乌压压的黑云压境,一阵风刮过来就突然落了雨点,毫无征兆的,像是老天发了癔症,或是东海龙王随意挥了挥衣袖。

麦子收干扬净入了仓,庄户人家急盼一场透地雨好种庄稼。渴了来碗凉茶,困了给个枕头,多少人盼望的喜雨带着凉爽如约而至,怎能不令庄户人欢欣鼓舞呢。那晚有人兴奋得无法入睡,索性斟了辣酒就着哗哗的雨声慢慢咂饮,更多人带着忙收的疲惫,枕着雨声入了梦乡。

晚饭后,憨柱蹲在门槛里,出神地看着夜幕里的雨像帘子一样垂落下来。门外,簸箕大的一片光亮里,雨滴弹起一个个水泡,旋即破灭,旋即又起了一个个水泡,如此往复。身后,油灯昏黄的灯影里,女人一下一下,嗤嗤拉拉地绱着鞋底。因为雨,气温降了许多,是那种惬意的凉爽。憨柱吧嗒了一口烟,心情出奇地好,靠天吃饭的庄稼人知道这场雨的好处,脸色就比往常活泛了许多。

“这雨真不孬。”憨柱忍不住说了句。

女人看了他一眼,意思还要你说,傻子都知道。女人知道,这时候男人该去苗家喂牲口了,若不是下雨,一句废话他都不会多说。

“这样下下去,不用半夜就能透地。”

憨柱说着,起身,拿了门后的蓑衣抖了抖披在身上,随手往头上扣上了那顶没边的席压子。苗家的牲口都是这个点添料。这么多年,憨柱从来都没有因为天气影响苗家牲口的进食,作为一个庄稼人,爱护牲口就是爱惜自己,这种情结憨柱尤甚。苗家庄的人都知道,憨柱拿牲口值重。有人嘲笑憨柱,至于么,又不是你自己的牲口。憨柱不急不恼,我对牲口好,就是对我自己好,牲口能替我出力,你们不知道自己拉车的骤?你们撅着腚把自己当牲口使,我可是恣呀地唱呢。这样一说,就没人吱声了,事实却是如此,同时又暗恨自己养不起大牲口,混得还不如一个长工。

夜黑得像浓墨,雨点打在蓑衣上,声音像蚕食桑叶,很好听。憨柱光着脚慢慢地走着,以防步子大了滑倒。脚丫子踩在积水的地上,透心的凉意顺着脚趾丫向周身蔓延,这种感觉让憨柱想起小时候的时光。麦瓤混合的土腥气弥漫在看不见的黑暗中,夜安静地像个听话的孩子。偶尔一两声应付主人似的狗叫,然后完成任务似的噤声,随即,天地一片阒寂。

苗家的牲口棚开在西院,和东院隔着一扇小门,方便憨柱进出,可一般情况下憨柱不轻易过去,就是过去,也是从大门进出,一扇小门,在憨柱看来就是一个规矩,长工哪好随便出入东家家里呢,就是东家拿你不当外人,自己也要知道几斤几两,吃几碗干饭。曾经有的长工被东家高看两眼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摇骚的不撑,似乎自己也成了东家,到最后无不和东家闹掰,落得被赶走的下场。

院门七步远一溜牲口棚,坐北朝南摆着五个石槽。牲口棚东边,三间盛放干草的草房子黑黢黢地立着,挨着还有一间属于憨柱的小屋,不回家的时候憨柱就歪在那里,怎么都能将就一夜。牲口棚对面,一溜通堂的草屋,里面摆放着耩子犁铧耙等一应农具及粪箕子笸篮筐和一些杂物。

刚交十六岁,憨柱进了苗家做长工,工钱八百文。憨柱的爹过意不去,主动要求降两百,理由是憨柱还没长成个。苗南拳哈哈笑,没长成个也当大人使了,不差那两百文。当时憨柱激动坏了,遵照老爹的指示,给苗南拳磕了两个响头。两个响头下去,苗南拳另外又给了二十文钱,孩子的头不能白磕。

当了长工的憨柱吃住都在苗家,第二年就成了个顶个的壮劳力,耕耙摇耧样样在行,甚至超过许多老把式。喜得老爹逢人便说,那熊东西就是出力的命。嘴上说着,心里其实灌了蜜般甜蜜。爷俩扎下身子猛干,三年下来买了邻村一个赌鬼的三亩田地,惊得村里人不再小看这家人。

一晃三十多年,大清国改了姓,老东家也两世为人。自家的日子不好不孬,可总是像行船,一步一步往前进着。反观东家,未满西十似乎重复了先辈的老路。人真是说不清的东西,命运更是。

黑暗中,憨柱叹了口气。雨不紧不慢下着,绵密的像扯不断的丝线。东院瓦楞上的落水哗啦啦地响,如一曲催眠的歌谣响在寂静的暗夜。憨柱推开门,黑暗中站了一会,蓑衣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干硬的地上,发出啪啪的声响。他脱掉蓑衣,把席压子上的水甩了几下,这才点了那盏两用的马灯。

憨柱拎着马灯,老黄牛认出了他,的眼睛随着他的身影追来追去,仿佛在说,这样的雨天你还来。牛通人性,有时候比人还可靠,心头一热,他拍拍老黄牛的脸颊,在心中说了句好伙计,抱了一大抱鲜草先给了它。老黄牛看到青草,舌头一甩,一团碎草就进了嘴巴,上下颚错着劲,一下一下吃着,造出的声响活脱脱两盘转动的磨。倒是那头驴不老实,一个屁连着一屁,屁股不停地动着,半槽鲜草也没能让它安生。枣红色的大马像个高贵的公主,忧郁的眼神盯着漆黑的夜,间或一两声响鼻,证明着它的王者地位。

憨柱挨个喂完牲口,又蹲在棚下吸了几口烟。年少的时候,爹自己吸,却不让他沾,哄骗他小孩子吸了娶不到媳妇。他也听信了爹的话,自始至终一沾不沾。娶亲后,爹才允许他吸,而那时候他对烟的好奇己经没有年少时迫切。学会抽烟后,他也没多大的瘾,抽也行,不抽也行,只在苦闷时吧唧几口,缓解一下情绪。今天之所以抽两口,实在是这场雨太对他的脾气,不早不晚,正赶趟。

二半夜还要喂一次牲口,下着雨,身上潮湿,憨柱不想折腾,索性喂完了回去。一袋烟抽完,雨还是没有减弱的迹象,仿佛一个赶路的人,有的是时间和耐力,不紧不慢不疾不徐,没有尽头。

喂完牲口,夜深得不见底,雨还是哗哗下着,憨柱忍不住嘀咕,好了好了,留点过些天下吧,再下就漾了。据经验估算,一个时辰前就透地了,再下都是多余。农民过日子都会算计,就连雨水也不例外。所谓风调雨顺就是节制,雨不漾,雪不过,这才是好年景。

午夜头,憨柱还没睡着,这样的下法实在让他焦心。下雨和过日子一样,再好的东西不能常吃,更不能逮着死吃,否则早晚撑死。光绪三十一年的那场大雨让憨柱记忆犹新,据官方统计,那场雨光是黄方山套就死了一十三人,南河里飘的牲畜不计其数,苗家庄更是倒了三十多间房屋。那次,东家苗南拳家里住满了人,大雨过后,他带头捐献了二十两银子,帮助房倒屋塌的邻居重建了宅子,博得了众人的称赞。

愁肠百结中,憨柱不由担心起苗家那座老窑能否经受长时间雨水的浸泡。老窑窝在村西头,土坯盘就,远看就像一个大坟堆。麦收前大满念叨过,窑西周猪拱鸡挠,坏了好几处地方,该修补了。话说出去没人理,好像打了个水漂,转瞬就没了声息。

苗家的窑有几十年了,期间塌过几次,经历几乎和苗家的糟事相吻合。情理上也说得过去,家里都乱成一锅粥了,谁还有闲心过问窑上的事。也有尽心的窑工提议修补,可架不住众人的懒散,看客一般任由鸡挠狗刨,首至有一天突然坍塌。窑塌了,按理对窑工没什么好处,可重新盘窑,那就不是窑工的事情了,得泥瓦匠。泥瓦匠盘窑,脱坯搭下手却是窑工的事了。做窑工东家发钱,各吃各的,搭下手却要东家管饭。谁都知道苗家不吝啬,好酒好饭,堪比下馆子,谁都想拉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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