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的冰冷渗入骨髓,劣质取暖法阵散发的硫磺味与墨池残留的腥甜腐败气息在狭小空间里交织。
渭少源盘坐在冰冷的石板上,后背紧贴粗糙的石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被剑煞撕裂过的经脉,带来针扎般的刺痛。他闭着眼,脸色苍白,嘴角干涸的血迹如同凝固的墨线。
然而,他的心神却前所未有的灼热、凝练。
黑暗中,那枚紧贴胸口的暗黄玉简,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护身符持续涌出的温润暖流,如同无形的溪水,一遍遍冲刷着玉简,也包裹着他躁动的心神。
玉简深处残留的那缕微弱剑煞戾气,在暖流的持续抚慰下,终于彻底平息,蛰伏起来。但玉简边缘那道由血污“冲刷”显露的古老刻痕——那道倾斜、由浅入深、戛然而止的划痕——却在渭少源的心神世界里愈发清晰、明亮!
它不再仅仅是视觉的残留,而是一种烙印,一种律动,一种首指本源的“意”!
“截……断……”
少年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喉间滚动着血沫与铁锈味的低喃。
心神沉入那道刻痕。没有繁复的招式变化,没有磅礴的能量运转。只有一种极致的专注,一种在绝境死地、力量微末如萤火时,倾尽所有心神意志,于那奔涌狂暴、无可匹敌的毁灭洪流之中,寻找到一线微不可察的“缝隙”,然后……以身为引,以意为刃,悍然截断!
截断奔流!截断杀机!截断那看似必然的毁灭轨迹!
这缕意,微弱,却坚韧如渭河滩底被千万年冲刷而不碎的燧石;笨拙,却精准如老猎手在风雪中射出的致命一箭。它不追求宏大,不追求华丽,只求在那必死的绝境下,斩开一线生机!
“嗡……”
沉寂的胸口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这一次,并非护身符的暖流,而是那枚玉简!那道被暖流包裹、被心神反复观想的“截断”刻痕,仿佛被引动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共鸣!一缕比发丝更纤细、比冰晶更剔透的锋锐意念,竟顺着护身符暖流的引导,悄然溢出玉简,如同初生的幼蚕吐出的第一缕丝,小心翼翼地探入渭少源的识海!
“嘶!”
一股远比之前接触时更加精纯、更加凝聚的锋锐之意,瞬间刺入!它不再狂暴肆虐,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驯服”感,精准地刺向他心神中观想的那道刻痕轨迹!仿佛一个严厉的师父,用最细的银针,在弟子错谬的笔画上,刺下最精准的修正!
剧痛!比之前冰火交煎更纯粹、更集中于一点的剧痛!仿佛一根无形的冰锥,狠狠凿进他的神魂!渭少源身体猛地一颤,牙关紧咬,额头上瞬间布满豆大的冷汗,沿着苍白的脸颊滚落。但他死死守住心神,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凝聚意志,强行引导着那一丝精纯的锋锐意念,沿着心神中那道刻痕的轨迹,艰难地、缓慢地……“刻”了下去!
这是神魂层面的“锻打”!以玉简剑意为锤,以自身意志为砧!
时间在剧痛中流逝。石屋外,铁砧谷永不停歇的轰鸣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只有那缕精纯剑意在他识海中“刻写”的细微嗤嗤声,伴随着他粗重压抑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那缕外来的剑意终于耗尽,如同冰雪消融。剧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难以言喻的疲惫,以及……识海中那道被重新“刻写”过一遍、变得无比清晰、仿佛带着实质锋芒的“截断”剑痕!
渭少源缓缓睁开眼。眸中血丝未退,深处却燃起两点微弱的、却无比坚定的星火,如同渭河寒夜中永不熄灭的渔灯。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粗糙的纹路。意念微动,尝试引导体内那凝练的气血之力,模拟那“截断”之意的神韵。
没有剑,只有心念与气血的凝聚。
气血奔流至指尖,骤然压缩、凝练,化作一丝比针尖更细、带着微弱锋锐之意的无形“气劲”。这气劲微弱至极,甚至无法透出指尖皮肤。但就在它凝聚的刹那,石屋内弥漫的、无处不在的污浊空气(混杂着硫磺粉尘、劣质灵气、墨池残留的阴寒),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干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瞬间的“凝滞”!
如同奔流的浊水中投入了一粒微尘,激起的涟漪小到可以忽略,但那刹那的“断流”感,却真实不虚!
成功了!虽然微弱到近乎于无,但这确确实实是“截断”之意的雏形!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但心底却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滋生。他低头,看着胸前衣衫下玉简的轮廓,又摸了摸那枚温热的粗布护身符。外婆的慈祥面容在疲惫的心神中一闪而过。
墨池的阴毒,玉简的剑煞,护身符的母气……这三者在他体内,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彼此牵制又相互磨砺的奇异平衡。
翌日,墨池畔。
腥甜腐败的气息依旧浓烈。渭少源沉默地刷洗着符笔,动作沉稳如昨。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锐利和专注。他在“看”,用心神去“看”那粘稠墨水中涌动的暗流,那气泡破裂时细微的能量逸散轨迹。
老朱抱着酒坛,远远地缩在他那块大石上,蜡黄浮肿的脸时不时瞟向渭少源,眼神复杂,混杂着残留的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再不敢轻易靠近或呵斥。
当再次被指派潜池捞取“墨玉胶泥”时,渭少源褪下灰袍的动作依旧干脆。精悍的躯体跃入墨池,粘稠的黑水瞬间吞没了他。
冰冷刺骨的阴毒再次如同亿万冰针袭来,试图侵蚀他的血肉骨髓。他全力运转气血,皮肤下泛起古铜光泽。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并未将全部心神用于对抗阴毒。
他的意念,沉入了识海那道锋锐的“截断”剑痕!
下潜!首抵池底!粘稠冰冷的胶泥层如同巨大的沼泽,吸附着他的西肢。他双手插入胶泥,奋力挖掘。水压挤压胸腔,窒息感阵阵袭来。就在动作因阻力而微滞的瞬间,他意念凝聚!
识海中剑痕光芒微闪!
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凝练的意志,伴随着一丝气血之力,骤然顺着他挖掘的手臂动作爆发!
没有光华,没有巨响。只有一股无形的、带着“截断”神韵的意念锋刃,顺着他十指的轨迹,无声地切入粘稠胶泥的分子间隙!
“嗤……”
极其细微的、仿佛撕裂厚布的声音在粘稠的池水中响起,被巨大的水压和池水的粘滞性消弭于无形。
但渭少源清晰感觉到了不同!
那原本如同沥青般顽固、吸附力极强的胶泥层,在他双手切入的轨迹上,其内部的粘滞力和吸附力竟出现了一刹那的、极其微弱的“断裂”!挖掘的阻力瞬间减小了一丝!动作因此顺畅了一丝!效率……提升了不止一成!
他精神一振!如法炮制!每一次挖掘,都尝试将心神融入那“截断”之意,凝聚意念锋刃,配合气血之力,斩向胶泥内部的粘滞结构!
一次,两次……十次……
每一次尝试都消耗着巨大的心神,识海隐隐刺痛。但他咬牙坚持。动作越来越流畅,挖掘的速度越来越快!那笨拙而决绝的“截断”剑意,在对抗这池底万年沉积的污浊胶泥时,竟展现出意想不到的奇效!
当他将第十筐品质上乘的深黑胶泥拖出水面时,时间竟比昨日缩短了近半个时辰!虽然心神消耗巨大,脸色微微发白,但身上被阴毒侵蚀的迹象却比昨日更轻!
老朱看着码放整齐、远超定额的十筐胶泥,又看看气息只是略喘、身上并无明显异色的渭少源,蜡黄脸上的震惊再也掩饰不住。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多掏出了三块下品仙晶,连同当月的俸钱,一共六块,放在渭少源脚边,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匆匆离开。
渭少源默默捡起仙晶。指尖感受着那坚硬的棱角和冰冷的触感。这一次,他没有立刻收起。他走到墨池边,蹲下身,将一块仙晶浸入那粘稠污浊的池水中。
浑浊的黑水包裹着浑浊的仙晶。
他凝视着,心神再次沉入那道“截断”剑痕。意念凝聚,尝试引动识海中的锋锐之意,并非攻击,而是……“观照”。
奇异的景象出现了!
在他高度凝聚的心神视野中,那浑浊的池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剖开”!污浊的能量流、腐败的有机质、微小的矿渣颗粒……各种驳杂混乱的气息和物质,如同奔涌的浊流!而在那浊流深处,仙晶本身蕴含的、极其微弱却相对纯净稳定的土、金灵力,竟如同浊流中坚韧的礁石,隐隐显露出独特的“纹路”!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模糊感应,却让他心头剧震!
这“截断”之意,不仅能断有形之物,更能……断虚妄,窥本源?至少,能帮助他在这污浊混乱的能量场中,更清晰地辨识出某些相对纯粹的能量特性?
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念头,如同墨池底冒出的气泡,在他心底悄然升起,带着冰冷的决绝和一丝……曙光。
兽皮袋里的二十三块仙晶,棱角硌着冰冷的石板床底。渭少源指尖捻着一粒老朱“赏赐”的劣质辟谷丹,丹药粗糙,散发着刺鼻的草木灰烬味。他未吞服,只是借着石屋窗外渗入的、谷底永远灰蒙蒙的“天光”,凝视着丹药表面模糊的纹路。
心神沉凝。识海中,那道倾斜、由浅入深、戛然而止的“截断”剑痕,如同悬于黑暗的冰棱,散发着微弱却纯粹至极的锋锐意念。意念如丝,悄然探出。
没有目标,只是尝试。
意念触及那劣质辟谷丹。
瞬间,丹药内部混乱驳杂的气息如同被无形的网筛过!草木灰烬的燥气、炼制残留的火毒、强行糅合的微弱灵气……种种混乱不堪的能量流,在“截断”意念的观照下,竟被清晰地“剥离”开!那混乱之中,一丝极其微弱、相对温和稳定的土属性灵气,如同浊流中的一颗沙金,被精准地“捕捉”到!
渭少源心头微震。这印证了他在池边的猜测!这缕源自玉简、被他心神反复锻打烙印的“截断”剑意,其神韵不仅能作用于有形之物,更能…… 【剖开虚妄,洞察本源!】至少,是在能量层面,于混乱污浊之中,寻找到那一线相对纯粹的“纹路”!
墨池底!那个念头如同蛰伏的毒龙,再次昂首!
老朱贪婪压榨的“墨玉胶泥”,不过是池底万年沉积的表层污垢。真正的“本源”是什么?那能让护身符大地母气悸动、能让玉简剑意共鸣的吸引……源头在何处?是否就是这污浊能量场中,隐藏的某种“纯粹纹路”?
夜色,再次成为墨池的幕布。劣质萤石灯昏黄的光晕,吝啬地洒在粘稠翻涌的水面上。老朱抱着空酒坛,早己在石头上鼾声如雷。其他杂役龟缩在远离池水的角落,眼神麻木,对渭少源再次褪衣下潜的举动视若无睹。
粘稠冰冷的黑水再次包裹全身。刺骨的阴毒如同亿万冰针,疯狂刺向毛孔。渭少源全力运转气血,古铜光泽在皮肤下流淌。他并未立刻挖掘胶泥,而是悬停在池水深处,缓缓闭上了眼睛。
识海之中,“截断”剑痕光芒湛然!
心神如同无形的触须,以那道剑痕为引,全力扩散开来!不再是盲目的感知,而是带着一种“剖开”的意志,刺向周围粘稠污浊、充满腐败与阴寒的能量场域!
“嗡……”
粘稠、混乱、如同亿万条污秽毒蛇纠缠翻滚的能量洪流,瞬间充斥他的心神感知!驳杂狂暴的阴毒煞气、沉淀万年的污秽死气、混杂着地底渗透的微弱金属煞气、甚至还有极其稀薄、被严重污染的残余水灵气……各种混乱、冲突、彼此吞噬湮灭的能量,构成了一片令人绝望的混沌泥沼!
心神剧痛!如同置身于高速旋转的、布满锈蚀刀片的绞肉机中!这比在岸上观照一颗辟谷丹要艰难凶险百倍!混乱的能量冲击着心神凝聚的“截断”意念,试图将其同化、撕裂、污染!
渭少源牙关紧咬,额角青筋在粘稠的墨水中都清晰可见地暴凸出来。他死死守住识海核心那道剑痕,将全部意志灌注其中!那道剑痕仿佛成了风暴中唯一的灯塔,微弱却无比坚定地指引着方向。
剖开!截断!
意念如同无形的刻刀,带着决绝的锋锐,不再试图全面感知这混沌泥沼,而是…… 聚焦于一点!在心神所能承受的极限范围内,对准身下那深不见底、吸附力更强的万年胶泥层边缘某处!
凝聚!压缩!意志为锋!
“嗤——!”
一声只有灵魂能“听”见的、仿佛撕裂厚重油布的锐响在心神深处炸开!
眼前粘稠黑暗的混沌,骤然被无形的意念之刃撕开一道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裂隙”!透过这道裂隙,一股迥异于周围污秽阴毒的气息,如同深埋地底的寒泉,骤然涌出!
(第十章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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