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满身血污、胸前灰袍被利器撕裂、露出深可见骨伤口的年轻杂役,跌跌撞撞地冲到墨池边,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他手中死死攥着一块沾满泥污、边缘破损的暗黄色玉简!
“朱…朱管事!救命!救救我!” 年轻杂役扑倒在老朱睡觉的大石旁,声音嘶哑颤抖。
老朱被惊醒,不满地睁开惺忪的醉眼,待看清来人惨状和那块玉简时,蜡黄浮肿的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醉意全消,小眼睛里爆发出惊骇欲绝的光芒!他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般猛地跳起来,指着那年轻杂役,声音都变了调:
“你…你手里拿的什么?!你…你闯进‘悬剑廊’了?!你找死别拉上老子!”
悬剑廊!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墨池边炸响!几个打盹的杂役瞬间惊醒,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如同听到了地狱的召唤,纷纷惊恐地后退。
悬剑廊,铁砧谷真正的禁地!据说是铁剑门历代弟子试炼剑意、失败者埋骨之所!廊壁上刻满了混乱狂暴的残缺剑痕,残留的剑意经年不散,互相绞杀,形成一片无形的死亡绝域!别说杂役,就是正式的外门弟子,没有许可擅入也是九死一生!
“我…我不是故意的!王…王执事让我去后山废料堆找一块磨剑石…我…我迷路了…不小心…不小心靠近了那里…” 年轻杂役语无伦次,因失血和恐惧而浑身筛糠,“刚…刚到廊口…就…就有一道看不见的风刮过来…我…我就这样了!这…这玉简是从…从一具靠在外面的白骨身上…掉下来的…我…我顺手捡了…王执事说…说废料堆里有时能…能捡到宝…” 他越说声音越小,充满了悔恨。
“宝?我看你是捡了催命符!” 老朱气得浑身肥肉乱颤,指着年轻杂役破口大骂,“蠢货!白痴!悬剑廊外泄的剑煞之气也是你能碰的?还捡东西?你知不知道那里面死过多少内门弟子?快!快把那玉简扔了!扔回悬剑廊口去!或许…或许还有一丝活路!”
“不!不能扔!” 年轻杂役却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攥着那块破损的玉简,“我…我听说…听说只要拿着这玉简…找到…找到‘藏经阁’的守阁人…献上玉简…就…就能得到一次进入外院‘剑痕碑林’参悟的机会!我…我要搏一搏!朱管事!求您!带我去见守阁人!求您了!”
“放屁!” 老朱吓得魂飞魄散,脸都扭曲了,“你他妈想死别拉我垫背!守阁人也是你这杂碎能见的?拿着这东西去,就是自认偷盗禁地遗物!死路一条!快扔了!扔了!” 他一边骂,一边惊恐地看向谷口方向,生怕有执法弟子听到风声赶来。
就在这时,那年轻杂役胸前的恐怖伤口处,残留的、无形无质却锋锐无匹的剑煞之气,仿佛被他的激动情绪引动,骤然爆发!
“噗嗤!”
一声轻响,如同裂帛!他胸前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猛地向两侧撕裂开!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年轻杂役脸上的恐惧瞬间凝固,眼睛瞪得滚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随即彻底下去,再无生息。只有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手中那块沾血的破损玉简。
死了!就死在他们面前!被那无形剑煞之气瞬间绞碎了心脉!
墨池边一片死寂。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混合着墨池的腥甜腐败,令人作呕。几个杂役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连滚带爬地躲得远远的。
老朱也吓得脸色惨白,看着那尸体和玉简,如同看着最恐怖的瘟疫,连连后退:“晦气!真他娘的晦气!快!快把这瘟神的尸体拖走!丢…丢到后山乱葬岗去!还有那玉简…谁…谁他妈都不许碰!等执法弟子来处理!谁碰谁死!” 他尖声叫着,声音都在发抖。
没人敢上前。那尸体旁萦绕的无形剑煞,虽然微弱,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锋锐气息,如同看不见的毒蛇。
就在一片死寂和恐惧中,一首盘膝静坐的渭少源,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没有看那具凄惨的尸体,也没有看惊恐的老朱和杂役们,而是落在了那块掉落在地、沾着新鲜血污的破损暗黄色玉简之上。
就在刚才那年轻杂役死亡、剑煞爆发的瞬间,他胸口的粗布护身符,竟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同时,他体内那凝练的气血之力,也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微微躁动起来!仿佛那块看似平凡、甚至破损的玉简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更奇异的是,当他的目光凝聚在那玉简上时,眼前似乎恍惚了一瞬。那玉简表面沾染的、尚未干涸的粘稠血污,竟仿佛化作了渭河浑浊的浪花!而在那“浪花”冲刷下,玉简破损的边缘,隐隐显露出一丝极其细微、古老、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道韵的纹路!
那纹路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渭少源沉静的心湖!
他缓缓站起身,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那具尸体和那块不祥的玉简。
“渭…渭少源!你干什么?别碰那东西!你想死吗?” 老朱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形。
渭少源恍若未闻。他走到尸体旁,蹲下身。那股残留的、锋锐的无形剑煞之气立刻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试图切割他的肌肤!然而,他体内凝练的气血之力自发运转,皮肤表面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古铜光泽,竟将那锋锐的剑煞之气硬生生阻隔在外,发出细微的、如同金铁摩擦般的嗤嗤声!
他伸出手,那布满老茧、指节粗大的手指,稳稳地、没有丝毫颤抖地,拈起了那块沾血的、边缘破损的暗黄色玉简。
入手冰凉。玉质粗糙,远不如那些符笔笔杆温润。但当他的指尖触碰到玉简的刹那,胸口护身符的悸动更加清晰!同时,玉简深处,仿佛有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坚韧的意念,如同沉睡的古剑,轻轻震颤了一下,与他的心神产生了刹那的共鸣!
“你…你…” 老朱指着渭少源,如同见了鬼,嘴唇哆嗦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其他杂役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渭少源站起身,看都没看地上那具尸体和惊恐的众人一眼。他将那枚沾血的、破损的玉简,平静地收入怀中粗布衣衫的内袋,紧贴着那枚温热的护身符。他能感觉到,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渭少源 护身符散发的大地母气,如同暖流般包裹住了玉简,那股残留的、令人心悸的剑煞戾气,竟在母气的温养下,迅速平复、消散。
然后,他转过身,如同无事发生一般,走向堆积在池边、今日份需要清洗的几件器具。拿起一支符笔,浸入墨池粘稠的水中,开始了他日复一日的清洗。
墨池的水面,倒映着他沉静如水的面容和身后老朱那张因极度震惊和恐惧而扭曲的蜡黄胖脸。咕嘟咕嘟的气泡不断升起、破裂,散发出腥甜腐败的气息。
墨池的死寂被老朱惊恐的尖叫和杂役们作鸟兽散的脚步声撕裂。浓重的血腥味与池中腥甜腐败的气息混合,酿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唯有渭少源,如同浊浪中屹立的礁石。
他蹲在尸体旁,指尖触及那枚暗黄色玉简。冰凉、粗糙,带着尸体未散的余温。就在接触的刹那——
“嗡!”
沉寂的胸口猛然一跳!粗布护身符内里,那股温润醇和的大地母气,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瞬间激荡起来!一股沛然莫御的暖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汹涌、更灼热,悍然冲出,顺着手臂经络,首扑指尖下那枚玉简!
与此同时,玉简深处,那缕沉睡的、精纯而锋锐的意念,仿佛被宿敌惊醒的凶兽,骤然爆发出刺骨的寒意与凌厉无匹的剑煞!冰冷、死寂、带着屠戮万千的灭绝之意,狠狠反噬!
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渭少源的指尖、在他经络交汇的关口,轰然对撞!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喉间挤出。渭少源浑身剧震,如遭雷击!半边身体如坠万年冰窟,刺骨的剑煞疯狂切割着他的经络、骨髓,带来撕裂神魂般的剧痛;另半边身体却如同被投入熔炉,护身符涌出的暖流炽热灼烫,带着大地般厚重的生机,疯狂修复、抵御、包裹着那入侵的剑煞!
冰与火!生与死!两种力量在他体内狭小的战场上惨烈绞杀!他的皮肤一半泛着不祥的青灰死气,一半却赤红如火炭!额角青筋根根暴凸,如同扭曲的蚯蚓,汗水瞬间浸透粗布衣衫,又在冰火两重天下化为蒸汽与冰霜!
“小…小畜生!你疯了!快扔掉!扔掉啊!” 老朱躲在远处一块巨石后,只露出半张惊骇欲绝的胖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渭少源充耳不闻。剧痛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但那枚玉简,却仿佛在他指尖生了根!护身符的暖流与玉简的剑煞疯狂对冲、湮灭,也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变化——玉简表面沾染的、尚未干涸的粘稠血污,在暖流的冲刷和剑煞的震荡下,竟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
血珠拉长、变形,在粗糙的玉简表面蜿蜒流淌,勾勒出的……不再是杂乱无章的污迹!
渭少源布满血丝、瞳孔因剧痛而微微放大的眼睛,死死盯住那血痕流淌的轨迹——浑浊的血色,竟在他眼中化作了渭河奔腾的浊浪!而在那“浪花”冲刷下,玉简边缘一道极其细微、被岁月和污垢掩埋的古老刻痕,清晰地显露出来!
那是一道剑痕!一道简单到极致,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道韵的刻痕!
它并非华丽繁复的剑招图录,也不是玄奥晦涩的符文。它只是一道倾斜的、由浅入深、最终戛然而止的划痕。像枯枝在沙地上随意一划,又像飞鸟掠过天际留下的一缕残影。简单,古朴,甚至带着一丝笨拙的意味。
但就在这“笨拙”的痕迹映入渭少源眼帘的刹那,他脑海中“轰”的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劈开!
眼前的一切——墨池的粘稠黑水、岸边堆积的污秽器具、老朱惊恐扭曲的胖脸、地上冰冷的尸体——全都如同褪色的水墨画般模糊、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清晰的幻象:
一个模糊的背影,孤独地立于一片苍茫、剑气纵横绞杀的绝壁之前(悬剑廊!)。那背影并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偻,衣衫褴褛,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他手中无剑,只是伸出一根枯瘦、布满污垢和老茧的手指,对着那充斥着狂暴毁灭剑意的绝壁,缓慢地、艰难地,划出了一道!
正是玉简上那道倾斜的、由浅入深、戛然而止的刻痕!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那道指痕划出的瞬间,仿佛抽空了背影主人所有的精气神。但前方那片狂暴绞杀、足以撕裂金铁的混乱剑意场域,竟随着这一指的划落,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如同奔腾的浊流撞上无形的礁石,狂暴的剑意洪流被这道看似笨拙虚弱的指痕,硬生生撕开了一道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缝隙!
幻象破碎。
“噗!” 渭少源再也压制不住,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溅在冰冷的池边石地上,瞬间被粘稠的墨色污水吞噬。体内那冰火交煎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虚弱和经脉被反复冲刷后的灼痛。护身符的暖流占据了上风,缓缓平复着他翻腾的气血,修复着被剑煞撕裂的细微损伤。
他死死攥着那枚暗黄色玉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玉简上那道由血污“冲刷”显露的古老剑痕,清晰地烙印在他眼底深处,再也无法抹去。
那不是惊天动地的剑招,那是一种……意!
一种于绝境死地之中,于自身微弱如萤火之时,以全部心神意志为引,于不可能处寻找一线生机的—— 截断之意!
截断奔流!截断杀机!截断那看似无可匹敌的毁灭洪流!虽只一隙,却是向死而生!
这缕微弱却坚韧到不可思议的剑意,如同一点火星,落入渭少源被墨池阴寒和铁砧谷绝望反复浸染的心湖深处。
“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着,抹去嘴角的血迹,缓缓站起身。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那双深邃的黑瞳之中,翻涌的剧痛和虚弱之下,却燃起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光芒。那光芒,像极了幻象中那道背影划出指痕时,眼中最后凝聚的一点星火。
他看都没看惊魂未定的老朱和其他杂役,将玉简紧紧按在胸口——紧贴着那枚温热的护身符。暖流包裹着玉简,也包裹着那道烙印在他心神中的“截断”剑痕。然后,他拖着疲惫沉重的身躯,一步步走向石屋。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
墨池的水面倒映着他离去的背影,咕嘟的气泡破裂,如同无声的叹息。那块染血的、破损的玉简,不再是催命符,而是一块沉甸甸的、蕴藏着铁砧寒光与一线生机的……磨剑石。
(第九章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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