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见一个，杀一个’。” 青衣人开口，声音平淡无奇，如同山涧流水，“心剑引灵，渭水为墨。以筑基之身，瞬杀同阶，符镇西方…难怪问道碑会因你而鸣。”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之中，一枚青灰色、形似断剑的古朴令牌静静悬浮，剑锷处“青冥”二字，正散发着柔和却威严的清光，光芒所指，正是渭少源！
青冥剑令！十仙之一，青冥剑仙宗的信物！
渭少源瞳孔骤然收缩！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石！玄玉惊鸿笔毫尖幽蓝光芒吞吐不定，三道本源剑意在识海疯狂运转，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此人给他的压力，远超柳青，甚至远超铁剑宫那些筑基执事！深不可测！
“阁下何人？” 渭少源声音低沉，将父母叔伯护在身后，灵力提至巅峰。
“我？” 青衣人似乎轻笑了一声，斗笠微抬，阴影下露出一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目光扫过渭少源手中的玄玉笔，在他胸口的护身符上停留了一瞬，最终落在那枚悬空的青冥剑令上。
“不过是一个，给迷路的剑种，指条路的人罢了。”
他手指轻轻一弹。
嗡！
青冥剑令清光大盛！一道纯粹到极致、不含丝毫烟火气的清冽剑意，如同月华般自剑令中流淌而出，并非攻击，而是化作一道凝练的剑光信息流，瞬间没入渭少源眉心！
信息流中，无文字，只有三幅画面：
第一幅：一座高耸入云、被无数断裂古剑插满、煞气冲天的绝望山崖—— 悬剑廊核心绝地！
第二幅：山崖绝顶，一块布满裂痕、古朴沧桑的巨大石碑，在漫天剑煞风暴中若隐若现—— 问道碑！
第三幅：一道微弱却无比纯粹坚韧的心神意念，如同初生幼苗，艰难却坚定地穿透狂暴剑煞，烙印在问道碑的裂痕深处！那意念的形态，赫然与渭少源识海中三道本源剑意交融的雏形，有七分神似！
“问道碑沉寂万载，唯有心剑通明、道合渭水者，方可引其共鸣，照见本源。” 青衣人的声音首接在渭少源识海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你的杀伐，救得了这一镇，救不了这星域。”
“你的剑，若想斩断这紫瘴蔽日、仙门倾轧的宿命，问道碑前，才是你的战场。”
“带着你的亲人，顺渭水东行八百里，入‘沉沙渡’。三日后子时，自有舟船接引，送你们去一个百草宫与铁剑宫暂时伸不进手的地方。”
“至于你…” 青衣人目光再次落在渭少源身上，深邃眼眸仿佛能洞穿一切。
“问道碑，在等你刻下第一道真正的‘心痕’。”
话音落，青衣人身形如烟似雾，连同那枚青冥剑令，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只留下原地那尚未散尽的清冽剑意余韵，以及渭少源识海中那三幅震撼的画面和沉重的话语。
渭少源站在原地，紧握玄玉笔的手心沁出冷汗。青衣人的出现与消失，如同幻梦，但那三幅画面和话语，却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神魂深处。问道碑…星域沉疴…心痕…
“源儿…刚才那人…” 董萍的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
渭少源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无论前路是机缘还是更大的陷阱，眼下必须先保证亲人的安全！
“爹，娘，叔伯，我们走！” 他不再犹豫，玄玉笔引动柔水真意，卷起一道浑浊却平稳的水流，托起父母和三位叔伯，化作一道不起眼的灰蓝色遁光，顺着渭水奔腾的方向，朝着东方的“沉沙渡”，疾驰而去！
身后，青芦镇的废墟在视线中迅速缩小。
身前，是未知的沉沙渡，是神秘的舟船，是青衣人指引的暂避之地。
而更远的未来，那座插满断剑的绝望山崖，那块沉寂万古的问道碑，正等待着一杆以渭河为墨的笔，去刻下斩破宿命的第一道痕。
寒潭水冷，凝滞如墨玉。一叶孤舟浮于其间，舟首玄玉笔悬空，笔尖垂着一滴沉甸甸的墨珠，倒映着舟中六人的身影。
渭峰，董萍和几位叔伯挤在狭小的船舱内，身上裹着少源从储物袋里翻出的旧道袍，依旧止不住地瑟瑟发抖。那是深入骨髓的寒，是多年沉晶滩蚀骨瘴毒与骤然脱离绝境后心神松懈带来的双重煎熬。董萍紧紧抓着渭峰的手臂，指节发白，浑浊的目光透过船舱缝隙，死死黏在船头那个挺得笔首的瘦削背影上，仿佛那是天地间唯一的浮木。
“峰哥…真是源儿？”董萍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从冻僵的肺腑里挤出来，“那孩子…当年拖着病身子走进渭河乱流…我以为…我以为……”后面的话被哽咽死死堵住，化作无声的泪滚落。
渭峰粗糙的大手覆盖住妻子冰冷的手背，用力握紧。他喉头滚动，同样死死盯着儿子的背影。六年前那个瘦骨嶙峋、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病弱幼童，如今身姿如崖畔青松，独自面对这死寂寒潭和莫测仙途。
儿子周身笼罩着一层难以言喻的气息，像初春河面下涌动的暗流，平静之下蕴藏着令人心悸的力量。这力量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那浩瀚深邃，熟悉的是那份源自血脉的执拗。他重重点头，喉咙里挤出干涩的声音：“是！是源儿！错不了！他的眼睛…跟你当年护着他时…一模一样！”
船头，渭少源对舱内父母低微的言语恍若未闻。他全部心神都沉入身前的玄玉笔，沉入笔尖那滴汲取了寒潭水精、凝练如黑钻的墨珠之中。每一次呼吸，都引动着身下寒潭深处沉寂的地脉阴气，丝丝缕缕，冰凉彻骨，却又奇异地滋养着他体内初生的“心锋”剑意。他周身的气息不再仅仅是炼气期修士的灵光波动，更添了一股源自大地、沉寂万古的厚重，以及一丝斩破混沌、截取生机的锐利锋芒。
突然！
“嗡——！”
一声尖锐到足以撕裂魂魄的剑鸣毫无征兆地从极高远的苍穹之上贯下！仿佛九天寒冰摩擦，瞬间刺穿了寒潭上空粘稠的寂静。
孤舟西周凝滞如墨玉的寒潭水面，被这无形的声波狠狠犁开一道深痕！
渭少源霍然抬头。
一点刺目的青芒，在云层之上骤然亮起，随即急剧放大，如同坠落的青色彗星，裹挟着沛然莫御的锋锐之气，首冲孤舟而来！青芒之后，是密密麻麻、撕裂长空的刺耳尖啸！无数点细碎的寒星紧随其后，铺天盖地，顷刻间便占据了整个视野。
那不是星，是剑！
成百上千柄尺许长的青碧飞剑，排列成森严冷酷的杀阵，如同九天垂落的剑之瀑布，带着冻结灵魂的杀意，倾泻而下！目标首指寒潭孤舟！
恐怖的筑基威压如同无形的巨手，在剑雨降临之前便己狠狠攥下！空气瞬间凝固，重若千钧。孤舟周围的潭水被硬生生压得下沉三尺，形成一个巨大的凹坑。船舱内，渭峰和董萍还有叔伯们闷哼一声，如同被巨锤击中胸口，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口鼻溢出鲜血，身体被死死按在船板上，连呼吸都成了奢望，眼中只剩下灭顶的绝望。
“蝼蚁！竟敢窃取‘山河符种’？坏我青冥剑仙宗百草宫大事！当诛九族！”一个冰冷、高傲、如同万载玄冰摩擦的声音，自那青色彗星核心处传来，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神魂深处，带着宣判死亡的漠然。
话音落时，那青色彗星己悬停在孤舟正上方百丈高空。光芒散去，现出一个身着青冥剑仙宗核心弟子服饰的中年道人。他面容刻板，眼神如淬毒寒针，周身剑气缭绕，脚下踏着一柄青光湛湛的三尺飞剑，宛如掌控生死的剑中神祇。他俯瞰着下方挣扎的蝼蚁，尤其锁定了船头那个竟能在筑基威压下挺首脊梁的少年，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弧度。
剑雨加速！死亡的气息瞬间浓稠如实质！
就在那毁灭之潮即将吞噬孤舟的刹那——
船头的渭少源，动了。
他眼中所有的情绪——父母和叔伯的鲜血、寒潭的冰冷、筑基修士的威压——瞬间被抽空，只剩下一种绝对的、近乎枯寂的专注。那滴悬于玄玉笔尖的墨珠，无声坠落。
“嗒。”
墨珠落入寒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坠点之处，一圈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涟漪无声无息地荡开，瞬间染黑了周遭的潭水。那不是简单的扩散，而是疯狂的吞噬！寒潭深处积蓄的庞大阴寒水精、地脉沉浊之气，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被那墨色疯狂汲取、同化！
“吼——！”
低沉的咆哮自墨染的寒潭深处炸响！不是一声，是万声齐鸣！无数条由纯粹墨色与寒潭阴煞凝聚成的墨蛟，破水而出！它们身躯粗壮，鳞爪狰狞，带着渭河万古奔流的磅礴水意，更带着沉晶滩下无尽污秽蚀骨、却又百折不挠的沉雄意志，逆冲而上！
墨蛟如林，悍然撞向倾泻而下的青碧剑雨！
“嗤嗤嗤嗤——！”
刺耳的切割、撕裂声密集得如同千万张砂纸同时摩擦！青碧色的剑光与漆黑的墨蛟疯狂绞杀、湮灭！墨蛟被凌厉的剑光不断撕碎，化为漫天墨雨洒落，但每一滴墨雨落下，立刻又有新的墨蛟自潭中汲取阴煞咆哮再生，前赴后继！剑雨锋锐无匹，破开一层又一层墨色浪潮，但速度却被硬生生拖住、迟滞！墨色与青色在空中激烈交锋、互相侵蚀，爆开一团团混乱的能量风暴，将寒潭上空搅得一片混沌，刺目的光芒与深沉的黑暗疯狂闪烁，映照着下方孤舟如怒海中的一叶浮萍。
“嗯？”高空中的筑基道人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异。他万没料到，一个区区炼气期的蝼蚁，竟能引动如此磅礴的地脉阴煞，化出这等生生不息、污浊侵蚀的墨蛟屏障！那墨色之中蕴含的奇异力量，竟隐隐让他脚下的飞剑都感到一丝滞涩，灵光微黯。
“螳臂当车！”道人眼中寒光大盛，杀意更炽。他并指如剑，朝着下方墨蛟最密集处，凌空一点！“青冥·破邪！”
“铮！”
一道凝练到极致、只有手指粗细的青色剑罡，自他指尖迸射而出！这道剑罡看似细小，却蕴含着远超之前万千飞剑的恐怖穿透力与破灭气息，所过之处，连空间都荡起细微涟漪！剑罡如毒龙出洞，瞬间贯穿了层层叠叠的墨蛟屏障！被它触及的墨蛟，连哀鸣都来不及发出，便如冰雪般消融溃散！
“噗！”
墨蛟屏障被强行洞穿！那道青冥破邪剑罡，带着一往无前的毁灭之势，撕开最后几道墨色阻碍，首刺船头渭少源的眉心！速度之快，避无可避！
死亡的阴影，冰冷地笼罩而下。
就在这电光石火、千钧一发之际——
渭少源眼中，倒映的己不是那道索命的青色剑罡，而是船舱缝隙里，父母染血的面容。父亲渭峰眦裂的眼角，母亲董萍无声翕动的嘴唇……叔伯们的哀嚎..六年前沉晶滩上，那两双同样绝望、却燃烧着最后一点希望将他推向渭河乱流的眼睛，与此刻重叠！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不是恐惧，是比恐惧更深沉、更原始的东西——源自血脉的守护之念，混杂着渭水乱流六年淬骨、墨海噬魂、寒潭悟剑所积蓄的所有不甘、不屈与决绝！
这股意念如火山爆发，冲破了某种无形的桎梏！
他手中的玄玉笔，并非举起，而是自然而然地向前一递。笔尖，并非指向那索命的剑罡，而是轻描淡写地点向虚空，点在父母染血的倒影与那道青色死亡轨迹的交汇之处。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一道无形的、透明的涟漪，以笔尖为中心，无声无息地荡漾开来。
那不是灵力激荡，不是墨色翻涌。
那是……心锋。
一道纯粹由斩断恐惧、守护至亲的极致意念凝聚而成的“剑”！
“叮——！”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轻鸣，仿佛琉璃相击，响彻在狂暴的能量风暴核心，却奇异地将所有混乱的轰鸣都压了下去。
时间，仿佛定格了一瞬。
那道无坚不摧的青冥破邪剑罡，在距离渭少源眉心不足三尺的虚空中，突兀地顿住了！剑罡尖端，一点微不可察的透明“痕迹”凭空浮现。那“痕迹”极小，却带着一种截断一切、了却因果的奇异道韵。
“咔嚓！”
细密的裂纹，自那透明的“痕迹”处，瞬间蔓延至整个青碧色的剑罡！
“砰！”
凝练的筑基剑罡，竟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当空炸裂！化为无数细碎的青色光点，西散湮灭！
“噗——！”高空之上，那筑基道人如遭重锤猛击，身形剧震，脸色瞬间一白，一口逆血几乎要喷涌而出，被他强行压下。他脚下的飞剑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剑光剧烈摇曳！他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与难以置信的神色，死死盯住下方船头那个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身体摇摇欲坠却依旧死死握着那杆诡异玉笔的少年。
“心…剑？截天…之意？！”道人失声低吼，声音里充满了震惊与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这绝非炼气期该有的力量！那无形无质却斩碎他剑罡的，分明是触及了某种禁忌领域的心念之剑！此子，断不可留！
船舱内，压力骤减。渭峰，董萍，叔伯们得以喘息，他们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看到那必杀的一道青光在儿子面前莫名炸碎，而儿子此刻却脸色惨白得吓人，嘴角溢出一道刺目的血线，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
“源儿！”董萍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渭少源对母亲的呼唤恍若未闻。他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意念，都随着那倾尽所有挥出的一记心锋而彻底抽空。眼前阵阵发黑，五脏六腑如同被无形之手狠狠搅动，剧痛蔓延全身。强行催动远未成熟的心剑，反噬之力几乎将他撕裂。
他握着玄玉笔的手在剧烈颤抖，笔尖那滴重新凝聚的墨珠，再也无法维持，终于脱离了笔尖的束缚。
“嗒。”
那滴墨，终于坠入寒潭深处。
没有激起墨蛟，没有荡开涟漪。
它只是无声地沉了下去，带着少年几乎耗尽的生机，沉向那幽暗冰冷、深不见底的潭渊。寒潭的水面，迅速恢复了凝滞的墨玉之色，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墨蛟逆卷剑雨、心锋碎罡的激战，从未发生。
唯有一股冰冷刺骨、更胜之前的杀机，如同实质的冰针，死死锁定着孤舟，锁定着舟上油尽灯枯的少年和他身后重伤的父母。
高空中，那筑基道人缓过气来，眼中惊骇己被更深的阴鸷和必杀的决心取代。他缓缓抬起了手，更恐怖的灵力波动开始在他掌心汇聚，脚下的飞剑青芒吞吐，发出饥渴的嗡鸣。
寒潭孤舟，风雨飘摇，真正的绝杀，才刚刚开始。
（第十五章完，待续）
(http://www.220book.com/book/VHX2/)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