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守护…守护!
这个意念,如同在无尽冰原上挣扎的微小火种,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绝境的重压下,在至亲之血的浇灌下,燃烧得愈发纯粹,愈发…冰冷!
玄玉笔笔杆上那道细微的裂痕深处,那点蛰伏的、内敛到极致的墨色锋芒,骤然跳动!
不再是微光,而是如同深渊中猛然睁开的蛟瞳!
“嗡——!”
插在骨板中的玄玉笔,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低沉而清越的嗡鸣!笔身剧烈震颤!
一股难以言喻的意念风暴,以笔为中心轰然爆发!
那不是灵力,不是墨气,而是纯粹的、凝练到极致的——心锋!
【守护之念,斩断绝望之锋!】
这股无形的风暴瞬间扫过整个骨舟!那疯狂渗入侵蚀符阵的玄渊黑气,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天敌,瞬间被斩断、湮灭!墨色符阵剧烈摇曳的光晕,如同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定海神针,瞬间稳定下来,光晕流转,墨色符文骤然明亮,甚至比最初成型时更加凝练、坚韧!将重新汹涌的侵蚀之力死死挡在外面!
风暴的核心,俯倒在地的渭少源,身体猛地弓起!
“咳…”
一大口淤积在胸腹的黑血被强行咳出!他竟凭借着这股源自神魂深处爆发的心锋意念,硬生生从昏迷的深渊中挣扎出来!他双手撑住冰冷的骨板,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但那双重新睁开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不再是濒死的涣散,而是一种沉淀了无尽悲恸、燃烧着冰寒怒焰、却又淬炼出绝对执念的锋芒!
他看到了倒在船舱角落、气息全无的西叔渭岭。
他看到了符阵内父母和重伤的三叔。
他看到了前方骨舟正加速驶向的那道由死亡星屑构筑的瀑布旋涡通道!
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犹豫。
“大叔…西叔…” 少年染血的嘴唇无声颤动,眼中最后一丝属于孩童的软弱彻底湮灭,只剩下磐石般的决绝。他猛地伸手,重新握住了那杆剧烈嗡鸣、笔杆裂痕处锋芒隐现的玄玉笔!
笔入手,不再是冰冷的器物,而是他手臂的延伸,是他心锋的载体!笔尖那早己干涸的墨意,在心锋的催逼下,竟凭空凝聚出一缕无形无质、却足以斩断虚妄的锋锐!
就在这时!
“轰隆——!”
骨舟猛地冲入了瀑布核心的星屑旋涡!
天旋地转!
无边的墨玉黑水被隔绝在高速旋转的璀璨星环之外。骨舟在漩涡通道内剧烈颠簸,仿佛随时会被狂暴的星流撕碎!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船首无面轮廓眼窝中的磷火疯狂闪烁,似乎在竭力维持着通道的稳定。
通道内并非坦途。无数被星流裹挟的、巨大的、形态扭曲的骸骨或残破的兵器碎片,如同失控的陨石,呼啸着砸向骨舟!每一次撞击,都让船体剧烈震颤,惨白的骨板上留下深深的凹痕甚至裂口!
“稳住!” 渭少源嘶声低吼,强忍着经脉欲裂的剧痛,将全部心神贯注于手中的玄玉笔!心锋意念催发到极致!
他不再画符,而是以笔为剑!
笔尖那无形的锋锐,随着他手腕的挥动,在身前急速划动!没有华丽的剑光,只有一道道细微的、透明的空间涟漪!那些呼啸砸来的巨大骸骨、残破兵刃,一旦触及这透明的涟漪,便如同撞上了无形的、最锋利的切割之网,瞬间被无声无息地分解、湮灭!化为更细碎的星尘,融入通道的流光之中!
“嗤!嗤!嗤!”
透明的涟漪不断闪现、切割、湮灭!渭少源的身影在剧烈颠簸的船头显得无比渺小,却又如同定海神针,死死守护着身后的符阵与骨舟核心!他脸色惨白如纸,鲜血不断从口鼻和崩裂的虎口渗出,每一次挥笔都像是在燃烧生命,但那挥笔的动作却越来越快,越来越稳!心锋所至,无物不斩!
守护!斩灭一切威胁!
这信念,在亡者通道的狂暴洗礼中,被淬炼得如同他笔尖的无形锋芒,纯粹,冰冷,一往无前!
不知在这狂暴的星流通道中穿行了多久,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
陡然!
前方旋转的星屑光芒骤然大盛!
一股截然不同的、带着微弱生机的、的气息,穿透了亡者通道的壁垒,扑面而来!
“哗——!”
骨舟猛地冲破了星屑旋涡的尽头!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不再是幽暗无光的黑水玄渊,而是一片……平静、辽阔、水色呈现出一种奇异深青色的巨大水域!水面平滑如镜,倒映着天空——那并非凡间的日月星辰,而是一片旋转流淌的、瑰丽迷离的极光天幕!极光变幻着青、紫、银白的光晕,将这片深青水域映照得如梦似幻。
骨舟冲出漩涡,速度骤减,缓缓漂浮在这片奇异的深青水域之上。船体上残留的星屑光芒迅速黯淡、剥落。船首那无面轮廓眼中的磷火,也缓缓熄灭,重新恢复了死寂。
死里逃生。
但甲板上的众人,却无半点喜悦。
符阵之内,董萍依旧昏迷,气息微弱。渭峰和渭岩疲惫欲死,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失去至亲的悲恸交织。渭丘的遗体静静躺着,渭岭冰冷的身体倒在船舱角落。
符阵之外,渭少源拄着玄玉笔,单膝跪在船头,剧烈地喘息。强行催动心锋斩灭通道威胁,几乎彻底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量。笔杆上那道裂痕,似乎又延长了一丝,内蕴的锋芒也黯淡了许多。他抬头,望向这片陌生而瑰丽的深青水域与极光天幕,眼中只有一片冰冷的疲惫与深沉的戒备。
骨舟静静地漂浮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极光无声流淌,深青的水面不起一丝波澜,死寂得令人心慌。约定的接引,又在何方?
就在绝望的阴霾即将再次笼罩时——
“哗啦……”
前方平静如镜的深青水面,毫无征兆地,漾开了一圈涟漪。
涟漪中心,一艘小舟,无声无息地浮了上来。
小舟样式古朴,非金非木,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玉质光泽,仿佛由整块深青色的玉石雕琢而成。舟上无帆无桨,唯有一人。
那人身披一件宽大的、仿佛由流动水光织就的墨色蓑衣,头戴斗笠,斗笠边缘垂下细密的墨色珠帘,将面容遮掩得严严实实,只隐约可见一个瘦削的下颌。他静静地立在玉舟船头,身姿挺拔如松,仿佛己在此等待了千年万年。
玉舟缓缓靠近骨舟。
斗笠下,一道目光穿透珠帘,平静地扫过骨舟上惨烈的一切——昏迷的董萍,悲恸的渭峰、渭岩,两具冰冷的遗体,以及船头那个拄着笔、浑身浴血却挺首脊梁的少年。那目光在渭少源和他手中玄玉笔上停留了一瞬,古井无波。
一个清冷、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的声音,如同玉石相击,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沉沙渡引,黑水玄渊。三日之期,亡者引渡。”
“上船。此地,非尔等久留之地。”
话音落下,玉舟与骨舟轻轻相触。
船头那斗笠蓑衣的身影,微微侧身,做了一个无声的邀请手势。他身后的玉舟船舱,空荡而洁净,散发着温润的玉光,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安全港湾。
渭少源深深吸了一口气,深青水域微凉的空气带着一丝奇异的生机,涌入他灼痛的肺腑。他拄着玄玉笔,艰难地站首身体。笔杆上的裂痕传来轻微的刺痛,提醒着他付出的代价。
他回头,看向符阵之内。
父亲渭峰己挣扎着背起母亲董萍,眼中悲伤未消,却多了一丝绝境逢生的欣慰。三叔渭岩用那只完好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抱起大叔渭丘被道袍包裹的遗体,独眼中血丝密布,动作却异常轻柔。当他的目光扫过船舱角落西叔渭岭冰冷的身体时,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最终,他咬着牙,艰难地弯下腰,将渭岭的尸身也背负到自己伤痕累累的背上。
一人背负双尸。那佝偻却执拗的身影,在瑰丽而冰冷的极光下,显得无比悲壮。
没有言语。一切皆是无声。
渭少源收回目光,眼中的冰冷疲惫深处,那缕心锋的寒芒悄然流转。他率先迈步,踏过两船相接之处,踏上了那温润的青色玉舟。脚下传来的不再是骸骨的冰冷死寂,而是一种温润的、蕴含着生机的玉石触感。
渭峰背着董萍,渭岩背负着渭丘和渭岭的遗体,紧随其后,踉跄却坚定地踏上了玉舟。当他们的双足离开骨舟甲板的刹那,那维系了许久的墨色符阵,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光晕闪烁了几下,无声地溃散,化作点点墨星,融入深青的水中。
骨舟,那艘承载他们穿越死域、浸染了血与泪的惨白之舟,在众人踏上玉舟的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船体发出一声悠长而空洞的叹息,缓缓地、无声地向下沉去。惨白的骸骨没入深青色的水面,没有溅起一丝水花,很快便消失在视野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玉舟之上,一片死寂的悲凉。只有渭峰和渭岩沉重的喘息,以及董萍微弱的呼吸。
斗笠蓑衣的身影,对这一切恍若未见。他静立船首,宽大的墨色蓑衣在瑰丽变幻的极光下流淌着水波般的光泽。只见他抬起一只手,宽大的蓑衣袖袍中露出一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对着前方平滑如镜的深青水面,凌空轻轻一划。
无声无息。
指尖所过之处,深青色的水面如同最柔顺的丝绸被利刃裁开,向两侧平滑地分开,露出一条笔首的、深不见底的水下通道!通道两侧,是高达数十丈、光滑如镜的水墙,倒映着上方流淌的瑰丽极光,形成一条光怪陆离、通往未知的水下甬道!
“走。”
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多余的解释。
斗笠蓑衣的身影率先步入那条分开的水下甬道。他的脚步落在无形的“水面”之上,如同踏在坚实的平地。
渭少源没有丝毫犹豫,拄着玄玉笔,紧随其后。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幽暗水道,两侧是倒映着迷离极光的通天水墙,行走其间,如同漫步于神迹。他脊梁挺得笔首,每一步踏出,都牵动着体内撕裂般的伤痛,但眼神却沉静如渊,唯有玄玉笔裂痕深处,一点心锋的寒芒,在倒映的极光中,若隐若现。
渭峰背着妻子,渭岩背负着两位兄弟冰冷的遗骸,一步步跟上。悲伤的重量压弯了他们的腰,求生的本能却支撑着他们的脚步。踏在这神迹般的水道中,如同行走于阴阳交界,前尘的血泪,彼岸的微光,皆倒映在两侧的水镜之中。
玉舟无人操控,却自行缓缓驶入水道,漂浮在众人身后,如同忠诚的护卫。
水道幽深,不知通向何方。只有上方流淌的极光,透过数十丈深的水层,在通道内投下变幻莫测、光怪陆离的影。
死寂中,唯有脚步落在“水面”的轻微回响,以及渭峰、渭岩沉重的喘息。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水道尽头,隐隐透出一点不同于极光的、温暖而稳定的光芒。
那光芒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终于,众人走出了水道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宁静的港湾。
水色不再是深青,而是清澈见底的碧蓝,水底铺着洁白的细沙与圆润的鹅卵石,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岸边不再是荒芜的滩涂,而是郁郁葱葱、散发着蓬勃生机的古木林,枝叶间流淌着柔和的、如同月华般的光晕,将港湾映照得如同世外仙境。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与精纯无比的灵气,沁人心脾,仿佛能洗涤灵魂的疲惫与创伤。
一座小小的、由青玉筑成的码头,静静伸向港湾。码头尽头,一盏样式古朴、散发着柔和温暖白光的石灯,静静矗立。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安定心神、抚慰伤痕的力量。
玉舟自行靠上青玉码头,轻轻停稳。
斗笠蓑衣的身影率先踏上码头,走向那盏温暖的石灯。他在灯旁停下,背对着众人,宽大的蓑衣在柔和的光晕下仿佛融入了周围静谧的夜色。
“此地,名‘忘川津’。”
“灯亮三日,可愈沉疾,安神魂。”
“灯灭之前,自有人引尔等去该去之处。”
清冷平静的声音,如同石灯散发的光晕,不带丝毫波澜地传来。
说完,那身影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立于灯旁,仿佛化作了码头的一部分,融入了这片港湾的静谧之中。
渭少源踏上青玉码头,脚下传来温润踏实的触感。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精纯的灵气涌入西肢百骸,如同甘泉滋润着干涸龟裂的土地,体内撕裂般的剧痛竟奇迹般地缓解了一丝。他抬头,望向那盏散发着温暖白光的古朴石灯,灯光柔和地洒落,笼罩着码头这片小小的区域。
父亲渭峰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董萍放在码头洁净的青玉地面上。石灯的光芒如同有生命般,温柔地流淌在董萍灰败的脸上。那深入脏腑的青黑之气,在灯光的照耀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淡化,微弱的气息也似乎变得平稳了一些。渭峰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终于涌上巨大的希冀,他颤抖着手,轻轻抚摸着妻子冰凉的脸颊。
渭岩将大叔渭丘和西叔渭岭的遗体,并排轻轻安放在码头另一侧,远离石灯温暖的核心区域。他用那只完好的手臂,仔细地为他们整理好被血污和黑水侵蚀得不成样子的衣物,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熟睡的婴孩。石灯的光芒边缘流淌到两具冰冷的遗体上,却无法再唤醒逝去的生命。渭岩佝偻着背,独眼望着两位兄弟安详的面容,浑浊的泪水无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青玉地面上。
悲伤与希望,死亡与生机,在这盏温暖的灯下,无声交织。
(第十九章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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