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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碎光启蛰

小说: 深渊吻光   作者:芋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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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在冰冷黏稠的深渊里浮沉,每一次挣扎都伴随着骨头断裂的钝响和心头被凌迟的锐痛。消毒水与铁锈混合的气息,像冰冷的蛇信,舔舐着感官。顾屿猛地吸了一口气,不是惊醒,而是被身体深处炸开的剧痛硬生生扯回了现实。

冷汗瞬间浸透病号服的后背,黏腻冰冷。断裂的肋骨在每一次呼吸的起伏间都发出无声的惨嚎,脾脏修补后的区域更是沉甸甸地坠痛。他急促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咽刀片,眼前阵阵发黑。然而,比这更尖锐的,是枕畔那枚草莓创可贴烙在视网膜上的印记——凝固的暗红狰狞地覆盖了的粉色,无声地控诉着他无能守护的罪孽。苏明远那句“血契”,带着铁石坠地的千钧重量,一遍遍碾过灵魂,刻骨铭心。

“暖阳……”

破碎的音节从干裂的唇间逸出,带着血腥气。他艰难地偏过头,目光死死钉在紧闭的病房门上。那扇门,隔绝了生死。ICU里,那个嫩黄色的身影是否还在冰冷的仪器和猩红的阴影中沉浮?这念头像滚烫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抽搐。不是废物…不是累赘!变强的渴望,如同濒死的藤蔓,在绝望的断崖边疯狂滋长,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厉,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神志。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必须站起来!

身体却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仅仅是尝试抬动一下手臂,试图撑起上半身,胸腔内瞬间爆开的剧痛便让他眼前一黑,闷哼着重重跌回床铺,只剩下急促而痛苦的喘息。护士严厉的警告在耳边嗡嗡作响,他充耳不闻,只是徒劳地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仿佛要将那扇门烧穿。

不知煎熬了多久,走廊外终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顾屿的心脏骤然缩紧,几乎停止跳动。门开了,进来的不是ICU的护士,而是端着保温桶的陈姨。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但眼神依旧温和,像疲惫的港湾。

“小屿,”她轻声唤道,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打开盖子。温热的、带着米香和红枣甜糯气息的白雾袅袅升起,在这冰冷的、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珍贵,带着一丝活着的暖意。“熬了点小米粥,加了红枣,最养人。来,趁热喝点。”

顾屿的目光有些迟钝地从门上移开,落在陈姨脸上,又缓缓移到那碗冒着热气的粥上。胃里沉甸甸的,翻涌着抗拒。身体的剧痛和心头的巨石,早己碾碎了他对食物的任何渴望。他嘴唇翕动了一下,想摇头。

陈姨像是看透了他,拿起勺子,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暖阳那丫头还在里面拼命呢,你要是把自己熬垮了,等她醒了,谁来照顾她?谁来守着她复健?听话,喝点,垫垫肚子,才有力气等她出来。”

“等她出来……”

这西个字,如同带着魔力的咒语,轻轻拨动了顾屿心弦上最紧绷、也是最脆弱的那根。所有的抗拒在瞬间崩塌。他沉默着,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点了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牵动了颈部的肌肉,又带来一阵闷痛。

陈姨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用枕头将他的上半身稍稍垫高,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然后,她舀起一勺温热的粥,轻轻吹了吹,送到他唇边。温热的米粥滑过干涩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暖流和微弱的滋润感。顾屿机械地吞咽着,味同嚼蜡,所有的感官依旧固执地牵系在门外。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枕畔。染血的草莓创可贴,像一个沉重的烙印,刺目地躺在那里。然而,就在它的旁边,不知何时,静静地躺着一件他熟悉又陌生的东西——那把黄铜色的、布满斑驳锈迹的废弃天文台钥匙!

冰冷的金属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与那抹刺眼的暗红形成了诡异的并置。记忆如同被搅浑的水,昨夜药物作用下昏沉的片段模糊闪现:一个模糊的身影靠近床边……是陈姨?她是什么时候把它放在这里的?为什么放在染血的创可贴旁边?

这把钥匙,通向那个陈姨口中“很高、很旧、很久没人去了”的地方。它冰冷、沉默,带着被遗忘的尘埃气息,此刻却像一枚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绝望的心湖里激起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涟漪。救赎的印记与尘封的星途之钥,它们并排躺着,像一道沉重的契约,又像一道指向未知迷雾的、冰冷的路标。

“陈姨……”顾屿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目光从钥匙移到陈姨脸上,带着深深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这钥匙……”

陈姨喂粥的动作微微一顿。她顺着顾屿的目光看向枕边那两样东西,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混杂着悠长的追忆、深沉的悲悯,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惜。她放下粥碗,拿起温热的湿毛巾,动作极其轻柔地替顾屿擦拭嘴角残留的粥渍。

“那地方啊……”她的声音很轻,如同梦呓,眼神仿佛穿透了病房的墙壁,落到了某个遥远而模糊的时空,“很高,风很大,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前……都说那里能打开星星的门。”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顾屿苍白憔悴却轮廓分明的脸上,那眼神深邃,似乎想透过他此刻的脆弱,看到某些被掩埋的东西,“也许……等你好些了,等暖阳那丫头也好些了,该去看看了。有些东西,放久了,该见见光了。”

她的言语如同谜语,包裹在叹息里。“星星的门”——这虚无缥缈的意象,却像一颗微小的火种,倏地落入了顾屿此刻被痛苦和黑暗填满的心湖。在那片浓稠得化不开的绝望里,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虽然微弱,却固执地亮着。

陈姨没有再解释,只是仔细地替他掖好被角的每一处缝隙,像呵护一个易碎的梦。她叮嘱他好好休息,收拾好东西,留下满室温热的粥香和更深沉的寂静,离开了病房。

疲惫和药物残留的效力如同沉重的黑色潮水,再次一波波汹涌地漫上来,冲击着顾屿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困意变得不可抗拒,眼皮如同坠上了铅块,视野开始模糊、旋转。意识正无可挽回地滑向黑暗的深渊。

在彻底沉沦之前,他最后残存的一丝清明,固执地投向了枕畔。染血的温暖与冰冷的星途之钥。他几乎是本能地、极其艰难地挪动着那只没受伤的手。指尖带着无尽的虚弱和一种近乎执拗的探寻,在意识彻底涣散的边缘,终于触碰到了那把黄铜钥匙。

冰冷!粗糙的锈迹摩擦着指腹,带来一种奇异的、带着岁月沉淀的坚硬触感。这触感如此真实,穿透了麻木的痛楚。

顾屿的手指,在昏迷的深渊边缘,凭借着最后一丝力气,微微向内收拢,虚虚地拢住了那把冰凉的钥匙。仿佛在无边无际的沉沦中,终于抓住了一点沉甸甸的、来自黑暗深处的、带着锈迹的微光。紧锁的眉头在意识完全沉没的刹那,似乎有了一线极其微弱的松动。沉重的呼吸,在药物和彻底透支的掌控下,终于稍稍平缓下去。

意识彻底沉入混沌的黑暗前,那黑暗的底色并非虚无。恍惚间,时光倒流,他又回到了那个散发着霉味和灰尘气息的阴暗墙角。额角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血珠沿着眉骨滑下,带来粘腻的温热和耻辱的刺痛。

然后,光来了。

小小的、穿着粉色蓬蓬裙的身影,像一道误闯入黑暗角落的明媚光束,带着不属于这里的干净气息,蹲在了他的面前。她手里举着那张小小的、印着鲜红草莓图案的创可贴,奶声奶气的声音,带着阳光晒过的暖融融的温度,清晰地穿透了此刻沉重的黑暗和岁月的尘埃:

“不哭哦,痛痛飞走啦!”

那稚嫩的、带着魔法般的童音,如同世间最温暖也最坚固的咒语,轻柔而有力地包裹住他冰冷沉坠、即将彻底沉没的灵魂。黑暗彻底吞没了他。

意识并非沉睡,而是在一片滚烫粘稠的熔岩中煎熬。断裂的骨头在熔岩里灼烧,发出噼啪的脆响;苏明远那句“血契”化作沉重的铁链,一遍遍缠绕绞紧,勒得他灵魂窒息;暖阳被猩红吞噬的瞬间,像循环播放的噩梦,每一次重演都让那熔岩的温度飙升一度。

额头上传来一点冰凉的触感,像沙漠中偶然滴落的露珠。这微弱的刺激,勉强在灼热的混沌中撕开一道缝隙。顾屿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许久才勉强聚焦。陈姨担忧的脸庞在晃动,她正用沾了温水的毛巾,小心地擦拭着他额头上不断沁出的冷汗。

“烧得厉害,”陈姨的声音压得很低,是对旁边的人说的,“这后半夜就没退下去过,伤口怕是有些发炎了。”

顾屿这才迟钝地感觉到自己身体内部那场无声的燎原之火。喉咙干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浑身滚烫,偏偏骨头缝里又渗出冰冷的寒意,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胸腹间的伤处更是变成了一个持续灼烧、跳动不休的火源。

“水……”他艰难地挤出嘶哑的音节,嘴唇干裂起皮。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沉稳力量的手端着一杯温水递到他唇边。是苏明远。他不知何时己经回来了,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一片沉默的阴影。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难以解读的疲惫和沉重。他没有说话,只是稳稳地扶着水杯。

顾屿就着他的手,贪婪地汲取着杯中的温水。清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短暂的舒缓,却浇不灭体内的高热。他喝得有些急,呛咳起来,胸腔的震动瞬间引爆了断裂处的剧痛,眼前又是一阵发黑,额上刚被擦去的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

“慢点。”苏明远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陈述事实。

顾屿急促地喘息着,忍着剧痛,目光却急切地越过苏明远,投向病房门口的方向,无声的询问清晰无比。

苏明远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沉默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还在观察期。没有恶化,就是好消息。”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一块巨石投入顾屿焦灼的心湖,至少没有激起更坏的波澜。

没有恶化……顾屿紧绷的心弦稍稍松了一丝,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攥紧。那两下微弱的睫毛颤动带来的狂喜,在持续的高热和漫长的等待中,被煎熬成了更加脆弱的希望。他需要更确切的证明,证明暖阳真的在回来。

身体的极度不适和精神的重压让他异常脆弱。高烧带来的眩晕感一阵强过一阵,病房惨白的灯光在他眼前扭曲晃动。意识又开始模糊,过往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带着血腥的底色。孤儿院阴暗潮湿的走廊,其他孩子带着恶意的推搡和嘲弄的眼神,拳头落在身上的闷响,额角撞上冰冷墙壁的剧痛和温热血流……那些被刻意尘封的、代表着他“废物”和“累赘”印记的冰冷过往,在高热的催化下,变得格外清晰、格外寒冷。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了他滚烫的额头。

是秦婉容。她也回来了,眼睛依旧红肿,脸色苍白得吓人,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强撑的清明。她看着顾屿烧得通红的脸和痛苦紧蹙的眉头,眼中是母亲般不加掩饰的心疼和一种深切的共情——他们都在为同一个生命燃烧着同等的煎熬。

“难受吧?”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手掌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停留了片刻,那温柔的凉意奇异地安抚了他脑海中翻腾的冰冷记忆碎片,“别怕,医生在看着,药也在用着……都会好的,你和暖阳,都会好起来的。”她的声音不大,更像是一种自我催眠般的祈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试图将这份微弱的信念传递给他。

这纯粹的、不掺杂质的关切,像一道微光,刺破了顾屿被高热和痛苦记忆笼罩的阴霾。他喉咙发紧,想说点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微微闭了闭眼,算是回应。就在这时,枕畔那把黄铜钥匙冰冷的棱角,似乎隔着薄薄的枕套,清晰地硌着了他的后颈。那冰冷的触感,与秦婉容掌心温柔的微凉,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打破了这短暂的、弥漫着病痛与温情交织的寂静。ICU的护士小夏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职业性的谨慎和不易察觉的松快:“苏暖阳家属?病人生命体征比昨夜稳定了些,尤其是脑电活动监测到比之前更活跃的波形,这是意识恢复进程中的积极信号。可以短时间探视了,还是只能一位。”

“我去!”顾屿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破音的急切。他挣扎着就要起身,完全不顾身体的剧痛和虚弱。

“不行!”秦婉容和护士同时出声。秦婉容按住他未受伤的肩膀,眼中是担忧,“你这烧还没退,路都走不稳……”

“让她去。”苏明远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他看向顾屿,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所有的伪装,首抵那名为“血契”的核心,“你现在的样子,只会让她担心。”他的目光扫过顾屿烧得通红的脸和不稳的气息,最终落在秦婉容脸上,“婉容,你去。看看她……告诉她,我们都等着。”

秦婉容看着丈夫,又看看病床上被高烧和执念折磨得几乎脱形的少年,最终含着泪,重重点头。她深吸一口气,在护士小夏的引导下,脚步有些虚浮却又无比坚定地走向那扇通往ICU的门。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视线。顾屿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脱力地跌回枕上,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带来连绵不断的锐痛,但他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痛哼出声,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仿佛要将它看穿。高烧带来的眩晕感更强烈了,冷汗涔涔而下。

时间在焦灼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病房里只剩下顾屿粗重的喘息声和苏明远沉默如山的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门终于再次打开。秦婉容走了出来,脚步比进去时更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她脸上没有狂喜,却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激动,泪水无声地汹涌滑落,但嘴角却努力地向上弯着。

“怎么样?”苏明远立刻上前一步,声音里是极力压抑的紧绷。

“她……”秦婉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用手紧紧捂住嘴,平复了几秒,才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又充满希望地说,“小夏护士说得对……她……她好像能听见我说话了!我喊她名字,跟她说爸爸妈妈哥哥都在……她的手指……她的手指,很轻很轻地动了一下!真的!虽然很轻……但我感觉到了!小夏也说看到了!”

手指动了!

轰的一声!秦婉容的话如同惊雷在顾屿耳边炸响!高烧带来的混沌和眩晕瞬间被一股巨大的、近乎蛮横的力量撕开!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动作太急,被呛得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胸腹间翻江倒海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蜷缩,额上青筋暴起。可他完全顾不上了!

“暖阳……”破碎的、带着血沫气息的名字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洪流冲垮了他所有的堤防——是狂喜!是后怕!是铺天盖地的希冀!身体里那持续燃烧的高热,仿佛在这一刻被注入了新的燃料,烧得他每一根神经都在战栗。他挣扎着,不顾护士的阻拦和苏明远严厉的眼神,试图再次撑起身体,目光死死锁住那扇门,燃烧着不顾一切的渴望,“让我……去看看她……一眼……就一眼!” 那嘶哑的哀求,带着孤兽般的绝望和执着。

苏明远看着顾屿烧得通红却迸发着惊人亮光的眼睛,看着他因剧痛和极度渴望而扭曲的脸,那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似乎平息了一瞬,化为一种深沉的、带着审视的复杂。他沉默了几秒,那几秒对顾屿而言漫长得如同又一个轮回。终于,苏明远缓缓地、极其沉重地点了一下头,声音低沉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推轮椅来。”

通往ICU的路,再次成为一条布满荆棘的甬道。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惨白得晃眼的顶灯,光滑地砖反射的冰冷光晕,一切都和上次一样,却因顾屿体内肆虐的高烧而显得更加扭曲、更加漫长。他瘫在轮椅上,身体的剧痛被高热放大,每一次颠簸都让他眼前发黑,冷汗浸透了额发,顺着鬓角滑落。然而,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前方,所有的意志力都凝聚在即将打开的厚重隔离门上。

门无声滑开。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药水、金属和生命挣扎气息的冰冷空气再次扑面而来。仪器闪烁的红绿光芒和规律的嘀嗒声,如同死神的低语。护士小夏将他推到那个熟悉的隔间外。

只一眼,顾屿全身的血液再次冲向头顶,又被高烧烧得滚烫!

暖阳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小小的身体陷在洁白的被褥中,像一株脆弱的小草。脸色依旧苍白,氧气面罩覆盖着口鼻,手臂上打着石膏,插着各种管线。然而,或许是秦婉容话语带来的心理暗示,或许是高烧模糊了部分视觉,顾屿总觉得她眉宇间那层笼罩的死寂似乎……淡了那么一丝丝?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起伏,似乎也更有力了一点?

“暖阳……”他无声地呼唤,贪婪地凝视着玻璃那端的身影,指尖颤抖着贴上冰冷的隔音玻璃,仿佛那是唯一能连接她的桥梁。掌心滚烫的温度在冰冷的玻璃上留下模糊的湿痕。高烧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但意识却异常执拗地集中在她的脸上,集中在氧气面罩下缘那浓密的睫毛上。

一秒,两秒……时间在无声的凝望中流逝。

忽然!

就在顾屿因为高烧和过度集中精神而视线微微晃动时,他清晰地看到——覆盖在氧气面罩下缘的、那蝶翼般纤长浓密的睫毛,极其轻微地、却比上一次更为清晰地,颤动了一下!

不是幻觉!绝对不是!

一股巨大的电流再次贯穿顾屿全身!他身体猛地一僵,呼吸骤停!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断裂的肋骨,带来尖锐的刺痛,他却浑然不觉!所有的心神都死死凝聚在那一点微弱的颤动上!

紧接着,更让他血液几乎凝固的一幕出现了!

在睫毛颤动之后,暖阳那只没有打石膏、露在被子外、插着输液管的手,那纤细的、毫无血色的食指指尖,极其轻微地、如同初生蝶翼挣脱束缚般,向上勾动了一下!

动了!手指真的动了!

“看……她……”顾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哑气音,激动得语无伦次,布满血丝的双眼瞬间迸射出狂喜到极致的光芒,死死盯着那只手,身体因为极度的激动和虚弱而剧烈颤抖起来,几乎要从轮椅上滑下去!“手指……动了!”

护士小夏立刻俯身靠近玻璃仔细确认,脸上也露出了明显的喜色:“对!看到了!虽然微弱,但确实是自主运动!太好了!这是意识恢复过程中非常重要的进展!”她看向顾屿,语气带着鼓励,“这说明她正在努力醒过来!”

正在努力醒过来……

这七个字,如同梵音,瞬间涤荡了顾屿心中积压的所有阴霾和绝望!一股巨大的暖流混杂着无法言喻的心酸和失而复得的狂喜,猛地冲上他的眼眶!滚烫的液体瞬间模糊了视线,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重的血腥味,才将那汹涌的哽咽死死压回喉咙。他贪婪地、近乎贪婪地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滚烫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在玻璃上留下蜿蜒的水痕。隔着这层无情的屏障,他的目光近乎虔诚地描摹着暖阳的轮廓,仿佛要将她此刻每一个细微的生命征兆都刻进灵魂深处。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微弱的、模糊的画面碎片,毫无征兆地刺入了他灼热混乱的脑海!

不是眼前冰冷的ICU景象,而是一个模糊的、晃动的视角。视线很低,像是趴伏着。肮脏粗糙的水泥地面近在咫尺,上面散落着几颗被踩扁的、脏兮兮的彩色玻璃珠。视线艰难地向上抬起一点点,前方不远处,一个穿着粉色蓬蓬裙的、小小的背影,正低着头,非常非常认真地、笨拙地,试图把一张印着鲜红草莓图案的创可贴,贴在一个蜷缩在墙角阴影里的“东西”的额头上……那个“东西”,是自己!

这是……暖阳的记忆碎片?!是她昏迷中闪回的、关于他们初遇那一刻的视角?!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暖阳意识深处的画面,像一道闪电劈中了顾屿!一股难以形容的悸动和无法言喻的联结感瞬间席卷了他!几乎就在这画面闪现的同时,他贴在玻璃上的那只滚烫的手掌,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源自玻璃内部的……回应般的波动?像是平静水面下极深处传来的一丝涟漪。

“呃!”顾屿闷哼一声,这奇异的、超越感官的冲击让他本就高烧混乱的大脑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被无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又在瞬间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钉在原地——是震惊!是难以置信!

难道……血契的联系,在他极度虚弱又极度关切的状态下,在暖阳意识开始复苏的临界点上,竟然以这种方式……被触发了?!他不仅感受到了她意识深处闪回的画面,甚至……隔着这冰冷的玻璃和生死之线,感受到了她极其微弱的意识波动?

这念头如同惊涛骇浪,瞬间将顾屿淹没。他僵在那里,保持着额头抵住玻璃、手掌紧贴的姿势,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剧痛,忘记了高烧,只剩下灵魂深处剧烈的震颤和一片空白的惊愕。

他看到了她的记忆碎片……他感觉到了她的存在……血契……竟然是……双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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