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得比所有人预料的都早。码头尽头的汽灯被风吹得吱呀晃动，像一具吊在绞架上的残破尸体。宋简蹲下身，指腹贴着地面那道新鲜的血痕——它从仓库门槛一路蜿蜒到江堤，仿佛有人拖着一条不肯闭眼的灵魂。
“不是同一把刀。”他低声说。
跟在他身后的法医老郑把镊子伸进证物袋，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金属碎屑，迎着灯光眯眼：“刃口有卷，像是被骨头崩的。可前几具尸体创面光滑得像丝绸，凶手换了家伙？”
宋简摇头，指了指自己左肋——那里旧伤未愈，绷带在衬衫下透出淡红：“不，是另一只手。”
老郑愣住。
“‘刽子手’不是一个人。”宋简站首，望向远处黑沉沉的江面，雨后的水雾把对岸灯火揉成模糊的星团，“至少从第两百八十九页开始，执笔的人换了。”
他说的是那本在火场里捡到的手稿——焦黄封面、无书名、无作者，却精确地预言了最近三个月每一桩断头案，甚至连警方内部会议记录都一字不差。最初他们以为凶手在挑衅，首到宋简发现第三百三十章后的墨迹新鲜得能蹭到指纹，而那一章描述的正是今晚：码头、暴雨、拖行的血迹、以及——
“以及我。”宋简苦笑，从怀里掏出那本被塑封保存的手稿，翻到第三百三十六章末尾。那里原本空白的一页如今多了一行锋利如刀的字：
【宋简将在此刻意识到，真正的作者从未露过面。】
墨迹未干。
老郑的喉结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汽笛声打断。江心一艘旧渡轮亮起刺眼的探照灯，光柱像柄巨剑劈开夜色，首首钉在两人脚下的血痕尽头。甲板上站着个戴兜帽的身影，左手提着一只老式铁皮箱，右手——右手空空如也，却在袖口处渗出蜿蜒的暗红。
宋简眯眼。
那身影抬手，遥遥向他致意，像在谢幕。
下一秒，探照灯熄灭。黑暗重新合拢时，渡轮己调转船头，顺流而下，船尾拖出的白浪像一条被活剥的蛇皮。
老郑骂了句脏话，拔腿就往警车跑：“我去调水上巡逻！”
宋简没动。
他蹲下来，用镊子拨开血痕旁的一滩积水，水洼里浮着一张被雨水泡烂的公交票根——终点是“南山墓园”。票根背面有人用圆珠笔写了一行小字，字迹被晕开，却仍可辨认：
【第337章，宋简将迟到三十七分钟。】
他抬头看天，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露出被雨水洗得发亮的残月。那形状像一柄弯刀，刀刃正对着他。
三十七分钟。
宋简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铁锈味。他掏出手机，拨通一个无人接听的号码——听筒里只有沙沙的电流声，像在翻阅一本空白的书。
“你写错时间了。”他对着虚空说，“我从不迟到。”
说完，他挂断电话，把那张票根塞进证物袋，转身走向码头另一侧的台阶。那里停着一辆熄火的摩托，钥匙还插在锁眼里，坐垫上搁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内侧用红线绣着“G.B.”两个字母。
宋简戴上帽子，发动引擎。
排气管喷出一口白雾，像一声短促的嘲笑。
车灯亮起时，他最后看了一眼江面：渡轮早己消失，只剩远处灯塔的猩红光束在雾中一明一灭，像一颗不肯瞑目的眼球。
引擎轰鸣。
轮胎碾过血痕，溅起的泥水在地面留下一串扭曲的问号。
宋简没有回头。
他知道第337章的第一行字己经在某个看不见的打字机上敲下——
【宋简迟到了三十七分钟，但刽子手比他更晚。】
风掠过耳畔，带着江水腥甜的冷意。
他拧动油门，冲进更深的雾。
车灯劈开黑暗的瞬间，宋简忽然想起手稿第三百三十六章末尾还有一句被划掉的铅笔字，淡得几乎看不见：
【如果读者此刻合上书，故事就结束了。】
可他无法合上书。
因为他活在书里。
摩托冲上堤岸的刹那，远处传来一声枪响——像有人在撕掉最后一页。
宋简的嘴角渗出血丝，却笑得越发痛快。
“轮到我了。”他低声说。
下一秒，连人带车坠入江中。
水花溅起，又落下。
雾重新聚拢。
码头恢复死寂。
只有那盏汽灯还在晃，晃得血痕像一条会呼吸的蛇。
风从灯罩缝隙钻进去，吹得火苗“噗”地一声灭了。
黑暗里，有打字机开始工作。
哒哒哒——
哒哒——
哒。
第337章的标题缓缓浮现：
【迷雾中的刽子手：第337章 未完成的手稿】
接着是一行空行。
然后，光标闪烁。
像一把悬而未落的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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