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像一把钝刀,从傍晚割到深夜,仍没有停的意思。旧闸北货场的铁轨被雨水泡得发黑,像一排排倒插的针,扎进这座城的旧伤。探长沈野提着一盏风灯,踩着枕木,一步一步往最深处走。他的大衣下摆吸饱了水,沉重得像裹了一具尸体。
十分钟前,他收到一条用血写在碎布上的字条——
“337,终点,还我头。”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只有雨里忽明忽暗的汽笛声在为它配乐。
铁轨尽头停着一列报废的冷藏车。车厢门半掩,缝隙里透出暗黄的灯光,像一只浑浊的独眼。沈野把风灯举高,光斑掠过门缝,照见里面吊着一具无头男尸。
尸体赤膊,胸口用匕首钉着一张戏票——
“《刽子手末路》,今晚十一点半,天蟾舞台。”
戏票背面,同样的血字:
“337,终点,还我头。”
匕首柄缠着红线,线尾系着一枚生锈的铜铃。沈野伸手碰了碰,铜铃没响,却掉下一撮灰白头发。
“又是你。”沈野低声说。
他认识那把匕首——三年前,在“迷雾中的刽子手”连环案里,它曾插在第六名受害者的眼眶里。案子至今未破,唯一的嫌疑人“乌鸦”在审讯室吞刀片自尽,尸体却从太平间失踪。此后,每逢雨夜,血字与铜铃就会出现,像一串阴魂不散的脚印。
风灯“啪”地爆了个灯花,车厢里突然亮了一下。沈野看见尸体脚边还有第二双脚印——湿脚印,尺码很小,像女人,又像孩子。脚印一路延伸到车厢后门,后门却从里面反锁。
沈野掏出枪,贴着门听。雨声太大,他只听见自己太阳穴在跳。
“出来。”他说。
没有回应。
他抬脚踹门,门纹丝不动。再踹,门轴发出一声老狗似的呜咽,裂开一道缝。缝里吹出一股冷气,带着铁锈与福尔马林的味道。
门后没有人,只有一张被雨水泡烂的旧报纸,贴在地板上。报纸头版是一张照片——
三年前,乌鸦的尸体盖着白布,被推入焚化炉。照片右下角,用红笔圈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站在太平间门口,穿雨衣,戴鸭舌帽,脸被阴影吃掉,只露出半截苍白下巴。人影胸前别着一枚警号——
337。
沈野的警号。
他蹲下去,指尖刚碰到报纸,头顶突然传来“咚”的一声。
冷藏车的天花板是铁皮,那声音像有人在上面跺脚。
沈野抬头,看见一根尼龙绳从通风口垂下,绳头吊着一只塑料袋,袋里装着——
一颗人头。
人头脸朝下,头发黏在塑料袋上,像一团泡发的海藻。沈野用枪管拨开头发,看见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那是他自己。
却又不是。
人头的左眉有一道疤,而沈野的疤在右眉。除此之外,鼻梁、唇线、甚至耳垂的痣,都一模一样。
塑料袋外贴着第三张血字:
“337,终点,还我头。
——另一个你。”
沈野的枪“咔哒”一声上膛。
“装神弄鬼。”他说。
他抬手一枪打爆通风口,冷风夹着碎冰碴子灌进来。天花板塌陷,露出黑黢黢的夹层。沈野踩着铁梯爬上去,风灯留在下面,像一颗垂死的心脏。
夹层里更冷,像走进一只倒扣的冰棺。手电光扫过,照见一排铁钩,钩子上挂着七八个黑色塑胶袋,每个袋子都鼓胀形。
第一个袋子,拉链半开,露出乌鸦的下巴——那道吞刀片留下的疤像蜈蚣。
第二个袋子,空空如也,只剩一张被撕掉的标签:
“实验体337-A,失败。”
第三个袋子,拉链锁死,袋身用红漆写着:
“沈野,成品。”
沈野的呼吸在头灯前凝成白雾。他忽然想起,三年前,乌鸦死前最后一句话是:
“你以为你在查案?不,你只是剧本里的刽子手。”
当时,沈野以为那是疯话。
他伸手去够第三个袋子,指尖刚碰到塑胶,身后传来“叮”的一声。
铜铃响了。
他猛地转身,看见夹层尽头站着一个人——
穿与他同款的大衣,戴与他同款的鸭舌帽,帽檐下的脸却藏在黑暗里。
那人抬手,慢慢摘下帽子。
雨声忽然停了,世界像被按下静音键。
沈野看见了自己的脸,左眉有疤。
“沈探长,”那人开口,声音像从水下浮上来,“你终于来了。”
沈野的枪口对准他,却在扣动扳机的一瞬,听见身后所有塑胶袋同时爆裂。
冰碴、血沫、福尔马林的味道混成一股巨浪,把他掀翻。
他最后看见的,是“自己”向他走来,手里握着那把旧匕首。
匕首上,铜铃第二次响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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