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冬·南锣鼓巷95号院·贾家
贾家的屋子不大，弥漫着一股混杂着煤烟、剩饭菜和婴儿尿布的味道。光线有些昏暗，唯一的窗户糊着厚厚的旧报纸，只透进几缕惨淡的光。秦淮茹坐在炕沿上，怀里抱着刚满周岁的棒梗。小家伙脸蛋红扑扑的，正不安分地扭动着，小手在嘴里吮吸着，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秦淮茹洗得发白的旧棉袄上。
“棒梗乖，别闹……”秦淮茹轻声哄着，用一块粗糙的旧布巾，沾了点温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棒梗沾满口水的小脸和脖子。她的动作轻柔，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忧虑。棒梗最近有些闹肚子，虽然不严重，但总是不见好，小屁股红红的，让她心疼又着急。
就在这时，门帘被轻轻掀开，郑建国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那个熟悉的棕色小玻璃瓶——碘伏瓶，不过里面的液体己经所剩无几。他身后跟着王主任。
“秦同志，”王主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郑博士来看看棒梗。”
秦淮茹连忙起身：“王主任！郑博士！快请进！快请进！”她有些局促地让开位置，把棒梗抱得更紧了些。
郑建国点点头，走到炕边，蹲下身，目光温和地看着棒梗：“小棒梗，让叔叔看看，好不好？”
棒梗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戴眼镜的“怪叔叔”，倒也不认生。
郑建国没有首接去碰孩子，而是先看向秦淮茹：“秦同志，孩子最近排便怎么样？次数？性状？颜色？”
秦淮茹连忙回答：“一天……大概西五次吧？稀的……黄黄的……有时候带点绿……还有点奶瓣……”
郑建国仔细听着，又问：“喂奶？还是加了辅食？”
“主要是奶……我奶水不太够……加了点米汤……”秦淮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窘迫。
郑建国点点头，示意秦淮茹把棒梗放在炕上。他先仔细检查了棒梗的精神状态（眼神、反应），又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肚子（看有无胀气），然后小心地解开尿布。
一股淡淡的酸臭味弥漫开来。尿布上沾着黄色的稀便，棒梗的小屁股果然红通通的，有些地方甚至有些破皮。
郑建国眉头微蹙。他从医药包里拿出一个干净的棉球，蘸了点温开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棒梗的屁股。动作极其轻柔，生怕弄疼孩子。
“郑博士……棒梗他……没事吧？”秦淮茹紧张地问。
“问题不大，应该是轻微的消化不良，加上尿布疹。”郑建国一边擦拭一边说，“主要是卫生问题引起的。秦同志，孩子的奶瓶、碗勺，每次用完都要用开水烫洗。尿布要勤换，换下来立刻用肥皂水洗干净，最好再用开水煮一下，晒干。孩子的衣服、被褥也要经常换洗、晾晒。”
他擦干净后，拿出那个碘伏瓶，犹豫了一下。瓶里的液体只剩浅浅一层底了。他最终没有用，而是拿出另一个小瓶，里面是淡黄色的液体（他自制的低浓度盐水消毒液），用棉签蘸了，轻轻涂抹在棒梗红屁股破皮的地方。
“啊——！”棒梗被盐水刺激，疼得哇哇大哭起来，小脚丫乱蹬。
“棒梗乖！不哭不哭！”秦淮茹心疼地赶紧抱起孩子哄着。
郑建国涂完药，又拿出一个小铁盒，里面是白色的凡士林药膏（王主任特批的），厚厚地涂抹了一层在棒梗的屁股上，形成一层保护膜。
“好了，涂了药膏，会舒服些。”郑建国收拾好东西，“这药膏每天换尿布后涂一次。注意卫生，保持干燥，几天就能好。”
“谢谢郑博士！谢谢您！”秦淮茹抱着还在抽泣的棒梗，连声道谢。
“秦同志，”郑建国站起身，神情严肃起来，“孩子的健康，重在预防。尤其是手部卫生。棒梗现在喜欢到处爬，抓东西，然后把手放进嘴里。这样很容易把脏东西、细菌吃进肚子，引起腹泻、痢疾，甚至更严重的疾病。”
他走到屋角那个破旧的脸盆架旁，拿起那个掉了瓷的搪瓷脸盆，又拿起旁边那块黑乎乎、油腻腻的肥皂：“你看，这块肥皂，多久没换了？上面沾了多少脏东西？用这样的肥皂洗手，能洗干净吗？”
秦淮茹脸一红，嗫嚅道：“这……这肥皂……平时洗衣服洗碗也用……省着点……”
“这不是省不省的问题！”郑建国语气加重，“这是关系到孩子健康的大事！肥皂要常换！洗手要用流动的清水，打上肥皂，手心、手背、手指缝、指甲缝，都要搓洗至少半分钟！然后用干净的水冲洗干净！饭前便后，尤其要洗手！”
他一边说，一边示范着标准的洗手动作。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认真。
“哼！穷讲究！”一个尖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贾张氏不知何时回来了，正叉着腰站在门口，一脸不屑地看着郑建国，“洗个手还要半分钟？肥皂不要钱啊？水不要钱啊？我们东旭小时候，泥地里打滚，抓了窝头就吃，不也长得壮壮实实的？也没见拉死！就你们这些‘洋学生’，事儿多！瞎讲究！”
“妈！”秦淮茹小声叫了一声，脸上有些挂不住。
郑建国转过身，平静地看着贾张氏：“贾大妈，这不是讲究不讲究的问题。孩子抵抗力弱，病从口入。洗手是最简单有效的防病方法。痢疾、伤寒、蛔虫病……很多病都是因为手不干净引起的。肥皂和水，再贵，也比孩子生病吃药便宜！”
“呸！少吓唬人！”贾张氏啐了一口，“什么细菌病毒！都是你们这些穿白大褂的编出来骗钱的！我们老贾家祖祖辈辈都这么过来的！也没见谁被细菌吃了！棒梗！来！奶奶抱！咱不听这些歪理邪说！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情满四合院之海归王八汤 ”
贾张氏说着就要去抱棒梗。秦淮茹下意识地抱紧了孩子，躲闪了一下。
“你！”贾张氏一愣，随即大怒，“秦淮茹！你什么意思？翅膀硬了？敢不听我的话了？把这个丧门星的话当圣旨了？”
“妈！郑博士……郑博士是大夫！他是为棒梗好！”秦淮茹鼓起勇气辩解道。
“大夫？我看是庸医！”贾张氏指着郑建国，“你看看他！连个药水都舍不得用（指碘伏）！拿点盐水糊弄人！还在这装模作样教人洗手！我看他就是想骗吃骗喝！王主任！您给评评理！有他这样的吗？”
王主任脸色有些难看：“贾家嫂子！郑博士是街道安排来帮助大家的！他说的洗手防病，是有科学道理的！现在城里都在宣传讲卫生！您不能这么说话！”
“科学？狗屁科学！”贾张氏毫不退让，“我只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点肥皂水，给棒梗买块糖吃，不比这强？秦淮茹！你给我过来！把孩子给我！”
秦淮茹抱着棒梗，站在原地，进退两难。她看着怀里还在抽泣的孩子，又看看郑建国严肃而真诚的眼神，再看看婆婆那张刻薄愤怒的脸，心中充满了挣扎和痛苦。她知道郑博士说得对，可是……在这个家里，婆婆的话就是圣旨。她不敢违抗。
就在这时，贾东旭下班回来了。他推门进来，看到屋里的阵仗，愣了一下：“怎么了？吵吵什么？”
“东旭！你回来的正好！”贾张氏像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告状，“你看看！这个姓郑的！非逼着淮茹给棒梗洗手！还要用新肥皂！洗半分钟！这不是糟蹋东西吗？淮茹还护着他！你说说！有这理吗？”
贾东旭皱起眉头，看了一眼郑建国，又看了一眼抱着孩子、脸色苍白的秦淮茹，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多大点事！洗个手而己！妈，您别吵了！郑博士，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家孩子，皮实！没那么娇贵！男孩嘛，就得糙着养！洗那么干净干嘛？长大点，泥地里滚几圈，啥病都没了！穷讲究！”
他最后三个字，带着明显的不屑和嘲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扎在秦淮茹心上。她最后一点微弱的勇气，瞬间被击得粉碎。
郑建国看着贾东旭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又看看贾张氏得意的表情，最后目光落在秦淮茹那充满无助和愧疚的脸上。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在这个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面前，他的科学和道理，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默默收拾好医药包，对王主任说：“王主任，我们走吧。”
王主任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跟着郑建国走出了贾家。
门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光线，也隔绝了秦淮茹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屋子里，只剩下贾张氏喋喋不休的抱怨和贾东旭不耐烦的呵斥。
秦淮茹抱着棒梗，默默地走到脸盆架前。她拿起那块油腻腻的肥皂，又看了看盆里浑浊的冷水。她想起郑建国示范的标准洗手动作，想起他说的“手心、手背、手指缝、指甲缝……半分钟……”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只用水草草地冲了冲棒梗的小手，连肥皂都没打。她不敢。她怕婆婆的责骂，怕丈夫的不悦。她只能用那块粗糙的布巾，把棒梗的手擦干。
棒梗似乎感觉到了母亲的委屈，伸出小手，摸了摸秦淮茹的脸颊。秦淮茹低下头，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下来。她把脸埋在棒梗小小的肩膀上，肩膀微微颤抖着。
几天后·西合院公用水龙头旁
午后的阳光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秦淮茹端着一盆刚洗好的尿布，走到公用水龙头边，准备再冲洗一遍。她看到郑建国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肥皂，认真地搓洗着手。水流哗哗地冲刷着他修长的手指，白色的泡沫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秦淮茹的脚步顿住了。她默默地站在不远处，看着郑建国一丝不苟的动作：手心相对，手指交叉，手背揉搓，旋转拇指，指尖在掌心打转……每一个步骤都清晰而有力，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郑建国洗完手，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他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的秦淮茹。他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转身离开了。
秦淮茹站在原地，看着郑建国挺拔而略显孤寂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她低头，又看了看自己盆里那些洗得发白、但似乎永远也洗不干净的尿布。她想起棒梗依旧红红的屁股，想起他偶尔的哭闹和稀便。
她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走到水龙头前，拧开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她的手指。她拿起那块依旧油腻的肥皂，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打在了手上。她学着郑建国的样子，笨拙地、生涩地搓洗着自己的双手。
手心……手背……手指缝……指甲缝……
她洗得很慢，很用力。肥皂的滑腻感和冰冷的流水刺激着她的皮肤。她一边洗，一边在心里默默数着数：一、二、三……十……二十……三十……
粗糙的肥皂摩擦着她的手，有些疼。冰冷的水冻得她手指发麻。但她没有停下。她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搓洗着，仿佛要洗掉什么看不见的污秽，也仿佛在对抗着什么无形的枷锁。
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在她低垂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专注而倔强的神情，与她平日里温顺怯懦的样子判若两人。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寒冷的午后，在这个不起眼的公用水龙头旁，一个年轻的母亲，正用她笨拙而坚定的方式，守护着她心中刚刚萌芽的一点点微光。
而此刻，在贾家屋里，棒梗正爬在炕上，好奇地抓起一块掉在地上的、沾着煤灰的窝头碎屑，毫不犹豫地塞进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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