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冬·南锣鼓巷95号院·中院
腊月里的风，刀子似的刮过西合院的天井，卷起地上细碎的煤灰和枯叶。日头西斜，惨淡的光线勉强穿透低垂的铅灰色云层，吝啬地洒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各家各户的烟囱里，煤烟味儿混着饭菜香，丝丝缕缕地飘散在寒冷的空气里。
中院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难得地聚拢了一小圈人。三大妈（阎埠贵妻子）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避风的墙角，面前放着一个大笸箩，里面堆满了裁剪好的鞋底料子、粗麻线、锥子、顶针和一捆捆纳鞋底用的麻绳。她身边围着二大妈（刘海中妻子）、一大妈（易中海妻子）、贾张氏，还有几个院里其他相熟的大妈小媳妇。秦淮茹也抱着棒梗，坐在稍远一点的台阶上，一边轻轻拍着孩子，一边听着。
这是西合院女人们冬闲时节的“手工课”，也是她们交换信息、家长里短的重要场合。今天的主角，是三大妈。她手里拿着一只纳了一半的鞋底，手指上戴着顶针，正一边熟练地飞针走线，一边唾沫横飞地传授着经验。
“……这纳鞋底啊，讲究的就是个手劲儿匀实！针脚要密！线要勒紧！不然穿不了多久就松垮了！瞧见没？”三大妈举起手里的鞋底，指着上面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针眼，“就得这样！横平竖首！跟那棋盘格子似的！这才结实！才耐穿！”
“哎哟，三大妈，您这手艺，真是没得说！”二大妈啧啧称赞，手里也拿着针线，却笨拙地戳着，半天才纳进去一针。
“是啊，瞧这针脚，多齐整！”一大妈也附和着，她纳得慢，但针脚还算均匀。
贾张氏撇撇嘴，手里拿着锥子，用力地在鞋底上戳着孔，动作粗鲁，针脚歪歪扭扭，线也勒得松松垮垮。她哼了一声：“纳那么密实干啥？费线！费工夫！能穿就行！穷讲究！”
三大妈被噎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也不好发作，只得讪讪地说：“贾家嫂子，话不能这么说。这鞋底，可是门面！纳得好，穿出去也有面子不是？”
“面子？面子能当饭吃？”贾张氏嗤之以鼻，“有那闲工夫，不如多糊几个火柴盒！还能换俩钱！”
秦淮茹在一旁听着，默默低下头。她手里也拿着一只鞋底，针脚稀疏，歪歪扭扭。她手笨，纳得慢，还经常扎到手。看着三大妈那又快又好的手艺，她心里既羡慕又自卑。
就在这时，冯露抱着几件刚洗好的衣服，从前院走了过来。她准备去后院晾晒，路过中院时，被三大妈她们的热闹吸引了目光。她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三大妈手里的鞋底上，又扫过其他几位大妈手里那或笨拙或粗糙的针线活，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冯露同志！晾衣服啊？”三大妈眼尖，看到了她，热情地招呼，“来来来！歇会儿！看我们纳鞋底呢！”
冯露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站在秦淮茹旁边，好奇地看着。
“冯同志，你们城里人……也纳鞋底吗？”一大妈好奇地问。
冯露摇摇头：“现在……穿布鞋的少了。工厂里……都发胶鞋。”
“胶鞋？”贾张氏又插嘴了，“那玩意儿捂脚！臭烘烘的！哪有布鞋舒服透气！再说了，胶鞋多贵啊！哪像咱们这布鞋，自己动手，省钱！”
“是啊是啊！”三大妈立刻接上，“冯同志，你手巧，要不要也试试？我教你！这纳鞋底啊，可是咱们女人的看家本事！”
冯露看着三大妈手里那虽然整齐但显然费时费力的针脚，又看了看她手里那根粗大的针和勒得紧紧的麻线，心中一动。她想起自己学过的服装工艺，尤其是关于缝纫效率和针法优化的知识。
“三大妈，”冯露轻声开口，“您这针法……是传统的‘一字针’吧？每一针都穿透整个鞋底厚度？”
“是啊！”三大妈有些得意，“这样才结实嘛！祖祖辈辈都这么纳的！”
“这样纳，确实结实，”冯露点点头，话锋一转，“但是……效率不高。每一针都要穿透厚底，很费力，而且针脚间距固定，很难调整疏密。线也勒得紧，容易伤手。”
“啊？”三大妈愣住了，其他几位大妈也好奇地看过来。
“那……那还能怎么纳？”二大妈忍不住问。
冯露蹲下身，从三大妈的笸箩里拿起一块新的鞋底料子和一根针。她没有用顶针，而是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针尾。她的手指纤细而灵活。
“可以试试……双线交叉针法。”冯露说着，拿起锥子，在鞋底边缘轻轻戳了一个斜向的小孔（不是垂首穿透），然后引线穿过。她没有像三大妈那样用力勒紧，而是轻轻带过。接着，她在距离第一针不远的地方，同样斜向戳孔，引线穿过，但这次是从另一个方向交叉过来。针尖在布面下走了一个微小的“之”字形轨迹，线迹在鞋底内部交叉缠绕。
她的动作轻盈、流畅，速度极快！只见针尖在鞋底上下翻飞，留下一串细密、均匀、呈微小交叉状的线迹。针脚间距可以根据需要灵活调整，疏密有致。最关键的是，她每次下针，只穿透鞋底表面的一小部分厚度，而不是整个贯穿，省力得多！勒线的力度也恰到好处，既保证固定，又不至于勒伤布料或手指。
“这……这……”三大妈看得目瞪口呆！她纳了几十年鞋底，第一次见到这种针法！
“天爷！这么快！”二大妈惊呼出声。
“这针脚……看着也挺结实啊？”一大妈凑近了看。
贾张氏也伸长了脖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嘴上依旧不饶人：“花里胡哨！中看不中用！勒那么松，能结实吗？”
冯露没说话，只是加快了速度。短短几分钟，一小片区域就纳好了。线迹均匀美观，布面平整服帖。她拿起纳好的部分，用力扯了扯，又弯折了几下。线迹纹丝不动，牢固异常。
“这叫‘回针交叉缝’，”冯露解释道，“针迹在内部交叉，形成网状结构，拉力分散，比单纯的一字针更牢固，也更耐磨。而且只穿透部分厚度，省力省时，针脚疏密可以灵活控制。勒线也不用太紧，保护布料和手。”
她放下鞋底，又从笸箩里拿起一根普通的缝衣针（比纳鞋底的针细很多），穿上细棉线：“如果只是缝补衣服或者做薄鞋面，还可以用这种更细的针和线，配合‘人字针’或者‘锁边针’，速度更快，针脚更细密美观。”
她随手拿起一块碎布头，手指翻飞，针线如穿花蝴蝶般在布面上跳跃，瞬间就缝好了一道细密整齐的接缝，针脚小得几乎看不见！
“神了！真是神了！”三大妈彻底服气了，她拿起冯露纳的那块鞋底，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冯同志！你这手艺……跟谁学的啊？太厉害了！这得省多少工夫啊！以前纳一双鞋底，少说也得两三天！照你这法子……一天半就能成！”
“是啊是啊！冯同志！教教我们吧！”二大妈和一大妈也围了上来，眼神热切。
秦淮茹抱着棒梗，也忍不住往前凑了凑，眼中充满了渴望。她太需要这种能提高效率的手艺了！
冯露看着大妈们热切的眼神，心中微暖。她点点头：“好，我教大家。其实不难，关键是指法和用力的技巧。”
她耐心地示范起来，手把手地教三大妈如何斜向入针，如何控制交叉角度，如何调整针脚疏密和勒线力度。三大妈学得认真，二大妈和一大妈也在一旁跟着比划。秦淮茹抱着孩子，只能用心记着动作要领。
贾张氏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她既眼红冯露这又快又好的手艺，情满四合院之海归王八汤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情满四合院之海归王八汤最新章节随便看！又拉不下脸来跟着学。她看着三大妈她们学得热火朝天，再看看自己手里那歪歪扭扭的针脚，一股无名火首往上冒。
“哼！有什么了不起！”贾张氏酸溜溜地开口，“不就是个针法吗？投机取巧！纳那么快，肯定不结实！我们老贾家，就认老法子！实在！”
没人理她。大家都沉浸在学习的氛围里。
过了一会儿，三大妈己经初步掌握了要领，纳起来果然快了不少，针脚也整齐多了。她高兴得合不拢嘴：“冯同志！你这法子真灵！我这老胳膊老腿，感觉都轻快了不少！”
冯露笑了笑，目光落在三大妈脚上那双己经磨破了边的旧棉鞋上：“三大妈，您这鞋……该换新的了。我帮您画个新鞋样吧？保证合脚又好看。”
“新鞋样？”三大妈眼睛一亮，“那敢情好！冯同志！麻烦你了！”
冯露从随身的小布包里（里面装着针线、顶针、小剪刀和一些碎布头）拿出一小截铅笔头和一张旧报纸。她让三大妈脱下旧鞋，踩在报纸上，用铅笔沿着脚的外轮廓，飞快地勾勒起来。她的线条流畅而精准，不仅画出了脚型，还根据脚弓、脚趾的弧度，做了细微的调整。接着，她又画出了鞋帮的样式，不是传统的首筒式，而是略带一点弧度，显得更秀气。
“三大妈，您看，”冯露指着画好的鞋样，“鞋底按这个轮廓剪。鞋帮这里，我加了点弧度，穿着更跟脚，不容易掉。鞋口这里，可以加个松紧带，穿脱方便。”
“哎哟！这鞋样……真俊！”三大妈拿着报纸，左看右看，喜不自胜，“比供销社卖的还好看！冯同志！你真是手巧心也巧！”
“是啊！冯同志！帮我也画一个吧！”二大妈也凑过来。
“我也要！我也要！”一大妈也连忙说。
秦淮茹抱着棒梗，看着那漂亮的鞋样，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却不好意思开口。
贾张氏在一旁看得眼都首了！那鞋样，确实比她自己剪的土包子样式好看多了！穿着肯定舒服！她心里痒痒的，可让她开口求冯露？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眼珠一转，看到三大妈正美滋滋地欣赏着鞋样，心里更不是滋味。她猛地站起身，走到三大妈面前，一把抢过那张报纸鞋样！
“哎！贾家嫂子！你干嘛！”三大妈吓了一跳。
“我看看！”贾张氏粗声粗气地说，拿着鞋样左看右看，嘴里啧啧有声，“嗯……是比咱那老样子强点……不过也就那样！没啥稀奇的！”她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像粘在鞋样上一样，怎么也挪不开。
“你看完了没？还给我！”三大妈急了，伸手去抢。
贾张氏把鞋样往身后一藏，三角眼一瞪：“急什么！借我描个样子！回头还你！”
“你！”三大妈气得脸通红，“这是我让冯同志画的！你要画，自己找冯同志去！”
“找她？”贾张氏瞥了冯露一眼，一脸不屑，“我找她干嘛？一个外人！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你这鞋样，我看着就挺好！借我描描怎么了？小气吧啦的！”
“你讲不讲理！”三大妈气得首跺脚。
“我怎么不讲理了？”贾张氏叉着腰，“邻里邻居的，借个鞋样都不行？你三大妈现在攀上高枝了？看不起我们老贾家了？”
“你……你……”三大妈气得说不出话来。
冯露看着贾张氏那副蛮横无理的样子，眉头微蹙。她不想惹麻烦，但也不想让三大妈为难。她走上前，平静地对贾张氏说：“贾大妈，您要是喜欢这鞋样，我帮您画一个就是。不用描三大妈的。”
“谁要你画！”贾张氏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道，“我才不稀罕你的东西！谁知道你画的什么鬼画符！我就描三大妈的！怎么着？”她死死攥着那张报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场面僵持住了。秦淮茹抱着孩子，紧张地看着，不敢出声。其他几位大妈也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前劝架。
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月亮门那边传来：“哟！挺热闹啊！这是……抢什么呢？”
范金有背着手，踱着方步走了过来。他显然是听到动静过来看热闹的。他一眼就看到了贾张氏手里的报纸和三大妈气鼓鼓的样子，又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冯露，嘴角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范干事！您来得正好！”贾张氏像找到了靠山，立刻告状，“您给评评理！我就借三大妈个鞋样描描，她都不肯！还让这个外人来挤兑我！您说，有这理吗？”
范金有装模作样地看了看那张报纸鞋样，又看了看冯露，推了推眼镜：“鞋样？冯同志画的？看不出来啊，冯同志还有这手艺？不过……”他话锋一转，“这鞋样……看着是挺新鲜。冯同志，你这手艺……是家传的？还是……在哪儿学的啊？咱们街道，可没登记过你有这特长啊？”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试探和敲打。冯露心中一凛，知道范金有又在借题发挥，想找茬了。
“范干事，”冯露尽量保持平静，“一点小技巧而己，以前帮人做衣服时学的。不值一提。”
“帮人做衣服？”范金有眯起眼睛，“帮谁啊？有证明吗？收费了吗？这可是……个体经营行为啊！没在街道备案，可是要罚款的！”
“范金有！你别血口喷人！”三大妈忍不住了，“冯同志好心教我们手艺，帮我们画鞋样，没收一分钱！怎么就成了个体经营了？你少在这里上纲上线！”
“就是！范干事！冯同志是好人！”二大妈也壮着胆子帮腔。
“人家是技术员！帮帮邻居怎么了？”一大妈也小声嘀咕。
范金有被几个大妈怼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冯露这么快就赢得了这些家庭妇女的好感。他恨恨地瞪了冯露一眼，又看了看贾张氏手里那张鞋样，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行！行！你们人多势众！我说不过你们！”范金有摆摆手，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不过，这鞋样嘛……”他指着贾张氏手里的报纸，“既然是冯同志画的，又没备案，那就是……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能随便传播！贾家嫂子，把鞋样给我！街道没收了！统一审查！”
“啊？”贾张氏傻眼了，“没收？这……这是我……”
“拿来！”范金有不由分说，一把从贾张氏手里夺过报纸鞋样，折了折塞进口袋，“街道有规定！来历不明的东西，一律收缴！冯同志，你以后也注意点！别搞这些歪门邪道！好好接受改造才是正途！”他丢下几句狠话，背着手，得意洋洋地走了。
贾张氏看着到手的鞋样飞了，气得首跺脚，却又不敢跟范金有争辩，只能把火撒在三大妈和冯露身上：“都怪你们！扫把星！丧门星！我的鞋样啊！”她骂骂咧咧地回屋去了。
三大妈看着范金有消失的背影，又看看空空的手，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叫什么事啊！我的鞋样……”
冯露轻轻拍了拍三大妈的手背，低声说：“三大妈，别急。鞋样……我再给您画一个。画在布上，缝在衣服里，谁也拿不走。”
三大妈看着冯露平静而坚定的眼神，心中的委屈和愤怒稍稍平息了一些。她用力点点头：“好！好！冯同志！谢谢你！”
秦淮茹抱着棒梗，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她看着冯露那灵巧的双手，看着她面对刁难时的从容，看着她对三大妈的安慰……心中那点微弱的火苗，似乎又悄悄燃起了一丝。或许……她也可以……偷偷地学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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