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秋·海南岛·崖县育种基地
台风“海燕”的余威仍在南海咆哮，咸腥的海风裹挟着未散的湿气，抽打在崖县育种基地的断壁残垣上。几座用芭蕉叶和油毡布勉强支起的临时窝棚在风中瑟瑟发抖，像搁浅的巨兽残骸。泥泞的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瓦盆、撕裂的油纸、被连根拔起的稻苗残骸，一片狼藉。
周为民赤着脚，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冰冷的泥水里。他佝偻着背，裤腿卷到膝盖，露出布满划痕和泥污的小腿。雨水顺着他花白的头发和沟壑纵横的脸颊淌下，混着汗水，滴落在脚下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上。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油纸和塑料布层层包裹、再用草绳死死捆扎的包裹，那是他从台风口中抢出的最后希望——标记为“崖抗1号”、“崖丰3号”等几株珍贵变异株的成熟稻穗，以及一小包钱启明托付的“紫薯稻”杂交后代种子。
他走到一片相对高燥的土坡上，那里，阿旺和几个当地青年正用竹竿和茅草搭建一个更坚固些的棚子。棚子一角，用石块垒了个简陋的土灶，灶上架着一口破铁锅，里面翻滚着浑浊的米汤，散发出微弱的米香。
“周老！您快进来！喝口热汤！”阿旺看到周为民，连忙招呼，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周为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怀里的种子包，小心翼翼地放在棚子最干燥、最避风的角落，用几块石头压住。他蹲下身，解开包裹最外层的油纸，露出里面金灿灿、沉甸甸的稻穗。稻粒，带着风雨洗礼后的坚韧光泽。他拿起一穗“崖抗1号”，凑到眼前，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叶片上残留着褐斑病的痕迹，但穗子依然结实，籽粒。这株在台风前就表现出抗病性的稻子，在风暴中幸存了下来。
“阿旺，”周为民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清点一下……活下来的苗……还有多少？”
“周老……”阿旺面露难色，“大部分……都毁了……被水泡烂了……被风刮跑了……就……就剩下您抢出来的这些穗子……还有……还有那边角落里几株被石头压住半边的……看着……也悬……”
周为民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着稻穗。损失惨重。钱启明用命换来的紫薯藤蔓试验田也被泥石流冲毁了大半。希望，似乎被这场风暴撕得粉碎。
他走到棚子边缘，望向远处。海天相接处，乌云低垂，海浪依旧汹涌，拍打着伤痕累累的海岸线。风卷起潮湿的沙土，扑打在他脸上。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佝偻着背、永远抱着帆布袋的固执老人，在北方冰冷的秋雨中，在漫天飞溅的火焰和砖石中，义无反顾冲向死亡的身影。为了几粒种子……值得吗？
“老钱……”周为民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你的种子……我护住了……我的种子……也会护住……”
他猛地转过身，眼中那点微弱的火光骤然变得锐利而坚定：“阿旺！老黎！把剩下的苗！能救的！一棵棵给我救活！用草木灰！用石灰水！灌根！保苗！这些穗子！一粒粒给我剥出来！晾干！一粒都不能少！海南的风……吹不倒！北方的火……烧不尽！咱们……重新开始！”
红星轧钢厂·新装配车间·星火淬刃
数千里之外，红星轧钢厂新装配车间里，却是一片冰火交织的景象。
巨大的“红星一号”镗铣床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矗立在车间中央。冰冷的机身泛着幽蓝的金属光泽，与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形成强烈反差。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和金属切削液特有的刺鼻气息。
赵建国赤膊站在机床旁，古铜色的上身肌肉虬结，沾满油污和汗渍，在车间顶灯下闪着微光。他手里拿着一把刚刚磨制完成的硬质合金精镗刀。刀体修长，刃口在灯光下反射出一点寒星般的光芒，锐利得仿佛能切开空气。
他正进行着最后的“静平衡”校准。刀柄末端钻了一个极小的孔，他用一根细如发丝的钨丝穿过小孔，将刀具悬吊起来。刀具在空中极其缓慢地旋转，最终稳稳地停在一个角度，纹丝不动。
“0.001克……”陈思源凑在旁边的千分表（简易改装过）前，声音带着一丝紧绷的兴奋，“静不平衡量……达标了！”
赵建国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他拿起刀具，走到机床主轴前，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极其缓慢、精准地将刀具装入刀柄，锁紧。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沉重的压力。
易中海站在工作台旁，脸色凝重。工作台上，固定着一块经过粗加工的、闪烁着银灰色金属光泽的圆形锻坯——卫星地面接收站抛物面天线的基座毛坯。旁边摊开的图纸上，标注着令人窒息的精度要求：平面度0.01毫米，表面粗糙度Ra0.4，同轴度0.005毫米……这己逼近当前国内机械加工能力的极限！
“老赵，”易中海的声音低沉，“卫星项目组催得紧……下个月初……必须交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赵建国紧绷的侧脸，补充道，“范金有……最近往市里跑得很勤……听说……又递了材料……”
赵建国握着操作手柄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没有回头，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冰冷的音节：“嗯。”
他启动了机床。低沉的嗡鸣声再次响起，如同巨兽苏醒的呼吸。主轴开始旋转，速度平稳提升。赵建国全神贯注，操控着工作台和主轴，进行最后的对刀。刀尖在距离毛坯表面不到0.1毫米的高度悬停，微微颤动。
车间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那一点寒芒之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机床运转的低鸣和每个人沉重的心跳声。
“开始！”赵建国眼中寒光一闪，按下了进给按钮！
“嗤——！！！”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情满四合院之海归王八汤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尖锐、高亢、仿佛能撕裂灵魂的金属摩擦声骤然爆发！炽白的切屑如同被激怒的银龙，从刀尖疯狂喷射而出！撞击在防护罩上，发出密集如暴雨般的噼啪爆响！火星西溅！浓烈的金属烧灼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赵建国的手臂稳如磐石，青筋在古铜色的皮肤下虬结暴起。他死死盯着切削点，感受着刀具传来的每一丝细微震动，倾听着切削声的每一个频率变化。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头、鬓角、脊背滚落，浸透了工装裤的腰际。
“主轴温度？”
“稳定！65度！”
“震动？”
“0.02毫米！在绿区！”
“切削液流量？”
“正常！”
监测员的报告声短促而紧张。易中海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陈思源和沈一白死死盯着仪表盘和切削区域，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那尖锐的嘶鸣如同钝刀，切割着每个人的神经。工作台上，银灰色的金属毛坯上，一道光滑如镜、反射着冰冷光泽的环形槽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那一点寒星，精准而稳定地“雕刻”出来！
突然！
“嗡——！”一声极其细微、几乎被淹没在切削噪音中的异常震动声，从主轴箱传来！
赵建国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手柄的手指猛地一紧！
陈思源也同时捕捉到了仪表盘上一个微小的跳动！他失声喊道：“主轴震动！异常波动！幅度0.005！”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范金有那张阴鸷的脸仿佛在空气中一闪而过！
赵建国眼神如电，没有丝毫犹豫！他左手猛地扳动一个手柄，瞬间降低了20%的进给量！右手同时微调冷却液喷嘴角度，一股更强劲的油雾精准地喷射在刀尖切削区！
“嗤……”尖锐的嘶鸣声陡然降低了一个八度！喷射的切屑由炽白转为亮红！主轴箱那细微的异常震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瞬间平息！仪表盘上的指针，稳稳地回到了绿区中心！
“呼……”易中海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的冷汗己经浸透了衣衫。
陈思源和沈一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悸和后怕。
赵建国依旧面无表情，只有额角暴起的青筋和更加锐利的眼神，泄露了他刚才瞬间爆发的、如同火山熔岩般的紧张与决断。他稳稳地控制着手柄，那点寒星继续在银灰色的金属上，刻画出代表中国工业脊梁的、沉默而骄傲的轨迹。
街道办·暗流与火种
红星街道办，王桂芝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
王桂芝脸色铁青，手里捏着一份刚从区里转来的文件。文件抬头赫然印着“群众反映材料核查通知”，后面附着几页复印纸，上面是范金有那熟悉的、带着恶毒揣测的笔迹：
“……红星轧钢厂技术科负责人赵建国等人，利用职务之便，私自研发所谓‘红星一号’机床，所用材料来源不明，工艺未经国家认证，存在重大安全隐患！更严重的是，该机床目前正用于加工国家重点项目（卫星地面站）核心部件！一旦因设备缺陷或材料问题导致部件报废，甚至引发事故，后果不堪设想！其负责人许博远、赵建国等人，身份背景复杂，技术来源存疑，有重大泄密及破坏嫌疑！强烈要求上级部门立即叫停加工，查封设备，对相关人员进行隔离审查！”
“啪！”王桂芝将文件重重拍在桌上，胸口剧烈起伏，“无耻！卑鄙！范金有！你这个败类！”
她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窗外的秋雨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她此刻的心情。她知道范金有像条毒蛇，绝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他竟敢把脏水泼到卫星项目上！这己不仅仅是个人恩怨，而是要将整个红星街道、整个技术团队置于死地！
“王主任！”小李干事推门进来，脸色焦急，“区里电话！要求我们就‘群众反映’的‘红星一号’安全问题，以及赵建国等人身份背景问题，立刻提交详细说明！最迟明天上午！”
“知道了！”王桂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雨幕中依旧灯火通明的轧钢厂新车间方向。那里，一点寒星正在为中国第一颗卫星的升空，淬炼着地基。
她转过身，目光变得坚定而锐利：“小李！立刻通知许博远、孙梅、郑建国、陈思源、沈一白、苏禾！还有易中海！马上到街道办开会！带上‘红星56标准’全套资料！带上‘红星一号’所有设计图纸、工艺文件、材料检测报告（包括孙梅的比色法记录）！带上卫星零件的加工工艺和质量控制记录！所有东西！全部带来！”
“是！”小李应声而去。
王桂芝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钢笔，铺开稿纸。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桌上那份恶毒的举报信，眼中燃烧起熊熊怒火。
“红星56标准，是我们红星街道集体智慧的结晶！是立足国情、自力更生的成果！‘红星一号’的每一颗螺丝，都凝聚着工人们的汗水和技术人员的赤诚！赵建国他们的身份，组织早有定论！是爱国、爱党、爱人民的优秀技术人才！想用莫须有的罪名打倒我们？休想！”
她奋笔疾书，笔尖在稿纸上划出铿锵有力的痕迹：
“……红星56标准，经实践检验，安全可靠，性能卓越！‘红星一号’机床加工卫星部件，工艺严谨，质量可控！赵建国等同志，政治坚定，技术精湛，是红星街道的宝贵财富！所谓‘安全隐患’、‘身份存疑’，纯属恶意诬告！我们以党性担保！以红星街道全体干部群众的名义担保！……”
窗外，雨势渐大。轧钢厂新车间里，那尖锐的切削声穿透雨幕，如同不屈的号角。海南的育种棚中，周为民将一粒金黄的稻种，轻轻埋入温热的沙土。钱启明用生命守护的帆布袋，静静地躺在角落，袋口微敞，仿佛有紫红色的光芒，在黑暗中悄然流转。
北方的火，南方的风，在1957年深秋的寒雨中，倔强地燃烧，执着地吹拂。星火淬刃，稻浪藏珠，前路虽艰，希望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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