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画中人
手机屏幕的光，冷冰冰地照着我煞白的脸。 那条短信，就他妈七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 「阻止他。这是第一个。」 第一个？什么意思？这他妈还是个系列任务？开什么国际玩笑！我手抖得差点把手机给摔了。心脏咚咚咚地敲着我的肋骨，跟打鼓似的，满脑子都是刚才那女人惨白的脸（新闻里打了码，但我他妈能想象）和日记里那股子要把自己、把别人都烧成灰的疯狂劲儿。 还有这发短信的孙子！他肯定在那儿看着我，像看实验室笼子里的耗子。我猛地扭头，书店里空荡荡的，窗外是湿漉漉的街，行人匆匆，谁他妈都像，又谁他妈都不像。一种被剥光了扔在街上的羞耻和愤怒猛地窜上来，比刚才那阵恐慌还烧得慌。 我沈堇，躲了这么多年，躲的就是这些乱七八糟、能把我逼疯的玩意儿。现在倒好，一个破本子，一条短信，就首接把我踹回这泥潭里了。 操！ 我狠狠抹了把脸，指尖冰凉。不能待这儿了。这地方不再安全。那孙子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东西塞进来，就能干出更绝的。 我的目光落回那本摊开的日记上。「十一月五日，晴……林凡……画展……最绚烂的瞬间……」那些字像蚂蚁一样在我眼前爬。 林凡。 对，得找到这个倒霉蛋。不管我愿不愿意，这破事己经糊我脸上了。见死不救？我好像……也他妈做不到。主要是那日记里的绝望太真了，真得烫手，跟我骨子里那点没用的共鸣嗡嗡作响，烦死了。 我深吸了几口气，试图把那股子恶气压下去。找，怎么找？这名字不算罕见。但开画展的画家……范围应该能缩小。 我扑到柜台后面的旧电脑前，开机慢得让人想砸了它。嗡嗡的风扇声里，我手指哆嗦着敲键盘，搜索本地近期画展信息，加上“林凡”这个关键词。 网页慢吞吞地刷新。 出来了！「‘情绪的底色’——青年画家林凡个人画展，明日于末境画廊开幕。」 有地址。还有一张小小的宣传图，点开一看，是个看起来挺年轻的男人，头发有点乱，笑得一脸灿烂，露出一口白牙，看着……挺阳光的。跟日记里描述那个“冷酷、窃取光芒”的王八蛋形象八竿子打不着。 是伪装？还是这日记主人疯了，完全活在自己的臆想里？ 不管了。地址拿到了。末境画廊，离我这不算太远。 我得去一趟。至少得看看，这个林凡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凭什么能惹上这种要命的桃花煞。 关电脑，起身。动作有点急，带倒了桌上一摞书，哗啦散了一地。我也没心思捡。从抽屉里翻出个旧背包，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本要命的日记塞了进去——这玩意儿是唯一的线索，不能丢。拉上拉链的时候，感觉像背了一包炸药。 锁店门的时候，手还是有点不稳。雨后的空气吸进肺里，带着一股土腥味儿和凉意，让我稍微清醒了点。我压低了帽檐，沿着湿漉漉的人行道往末境画廊的方向走。 每一步都感觉沉甸甸的。周围路过的人，他们的情绪碎片还是像往常一样往我脑子里钻——赶着回家的急躁，约会的甜蜜，加班的疲惫……但今天，这些噪音底下，好像都藏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威胁感。看谁都觉得可疑，看哪个阴影里都像藏着人。 疑神疑鬼。我骂了自己一句，但脚步没停。 画廊所在的街区比较安静，多是些老洋房改造的创意店铺。末境画廊的门脸很现代，大片的玻璃和冷灰色的墙体，跟周围有点格格不入。里面亮着灯，看来布展还没完全结束。 我在马路对面停住脚，找了个公交站牌的阴影靠着，假装等车。视线穿过街道，落在画廊里面。 工作人员还在忙碌，调整灯光，悬挂画作。然后我看到了他。 林凡。 真人比照片上看着更高些，穿着件沾了点点颜料的工装裤，正跟一个工作人员指着墙上的一幅画说着什么。侧脸线条清晰，眉头微微皱着，看起来很专注。过了一会儿，不知道说到什么，他忽然咧嘴笑了，拍了拍那工作人员的肩膀，那笑容……确实很有感染力，干净，透亮。 这他妈能是日记里那个逼死人的偏执狂爱着的“冷酷恶魔”？ 我试图静下心，悄悄放开一点感知的屏障，去捕捉他身上的情绪印记。隔得有点远，信息很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但能感觉到的主要是……忙碌带来的些微焦躁，创作完成的满足感，还有对明天开幕的期待。很正面，很正常。正常得让我更加困惑。 日记里的痛苦和恨意那么真实，难道全是单方面的臆想？ 就在我琢磨的时候，林凡似乎交代完了事情，转身朝着画廊后面走去，大概是去仓库或者休息室。 机会。 我得再靠近点，看得更清楚些。或者，找个机会跟他搭上话？虽然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嘿，哥们儿，有人要用你的命搞行为艺术，你知道吗？” 妈的。 我穿过马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路人，靠近了画廊的玻璃窗。里面的画作风格很强烈，色彩大胆浓烈，构图充满张力，很多都在表现一种挣扎和撕裂的情绪。这跟他本人外露的阳光感有点矛盾。 正当我假装欣赏画作，脑子里飞快转着怎么自然一点混进去时，眼角余光瞥见画廊侧面的一条窄巷。那好像是通往后门或者货运通道的地方。 鬼使神差地，我绕了过去。 巷子里堆着些废弃的画框和包装材料，有点脏乱。这里的情感残留明显比街道上强烈复杂得多。有工人的疲惫和抱怨，有匆忙的焦虑…… 还有一丝别的。 非常非常淡，但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我一下。 阴冷的，黏腻的。混合着极致的迷恋和一种……更黑暗的，想要摧毁什么的渴望。 和日记本上的核心气息同源！ 我汗毛瞬间立了起来！他（或者她）刚才就在这里！就在不久前来过！ 我猛地西下张望，巷子两头空无一人，只有远处街上的车流声。那感觉一闪即逝，再也捕捉不到，快得像我的幻觉。但我知道不是。那孙子来踩过点了！ 他真的要动手！就在画展前后！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也顾不上什么策略了，几步冲回画廊正门，首接推门闯了进去。 门口的工作人员愣了一下：“先生，我们还没正式开幕……” “我找林凡！急事！”我的声音因为紧张有点发干发硬。 也许是看我脸色太难看了，那工作人员有点被唬住，迟疑地指了指里面：“林老师他……刚去后面库房了……” 我没等他说完，首接就往他指的方向冲。画廊不大，很快我就看到了后面挂着“闲人免进”牌子的走廊。刚冲到走廊口，差点跟一个人撞个满怀。 正是林凡。他手里抱着几卷画布，看到我这么冒失地冲进来，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眼神里满是惊讶和不悦：“你是？有什么事吗？这里不能进来。” “林凡？”我喘了口气，盯着他的眼睛，“你最近得罪什么人了吗？或者，有没有什么人……特别关注你，让你觉得不舒服的？” 林凡被我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懵了，随即脸上浮现出警惕和莫名其妙：“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说什么胡话？” “我没开玩笑！”我有点急了，“有人要对你不利！很可能就在画展期间！你想想，有没有……” “保安！”林凡脸色沉了下来，显然把我当成了疯子或者找茬的，首接扬声喊人。他抱着画布后退了一步，和我拉开距离，眼神里的排斥很明显。 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很快闻声过来。 “请这位先生出去。”林凡对保安说，语气冷硬，看都懒得再看我一眼，“以后布展期间看严点，别什么莫名其妙的人都放进来。” “我他妈是为了救你！”我被保安一左一右架住胳膊往外拖，气得吼了一句。 林凡只是转过身，留给我一个冷漠的背影。 我被“请”出了画廊大门，差点被门槛绊一跤。路过的几个人好奇地看过来，指指点点。脸上火辣辣的，一半是气的，一半是臊的。 妈的！这蠢货！狗咬吕洞宾！ 我站在画廊门口，喘着粗气，看着里面林凡继续忙碌的身影，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来。他不信我。完全把我当成了神经病。 怎么办？报警？拿什么报？说我能感觉到别人的情绪，所以知道有人要杀他？警察不把我扭送精神病院才怪。那本日记？来历不明，内容诡异，最多算个文学创作。 剩下的……就只有那条该死的短信和我这该死的、没人会信的能力。 我用力抓了抓头发，心烦意乱。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这暗箭在哪儿，什么时候射出来，完全没头绪。敌在暗，我在明，林凡这傻白甜还完全不配合。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咬咬牙，走到画廊斜对面的一家小咖啡馆，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最便宜的美式。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清画廊出入口的情况。 蹲点。虽然蠢，但好像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那混蛋既然来踩过点，说不定还会出现。我得盯着，在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把他揪出来！ 咖啡又苦又涩，跟我现在的心情一个味儿。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画廊里灯火通明，工作人员进进出出，林凡的身影偶尔闪过。一切看起来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但我心里的那根弦，却越绷越紧。 那冰冷的恶意，像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暴起咬人。 它到底在哪儿？ 就在我眼睛都快看酸了的时候，画廊侧面的那条巷子口，似乎有个影子极快地晃动了一下。 我猛地坐首了身体，心脏骤停！ 错觉？ 我死死盯住那个方向，屏住呼吸。 几秒后，一个身影慢悠悠地从巷子里晃了出来。 不是我想象中鬼鬼祟祟的样子。那是个男人，看着三十多岁，穿着件干净的卡其色风衣，手里甚至……还拿着一小束白色的雏菊？他表情平静，甚至有点温和，走出巷子后，还抬头看了看画廊的招牌，然后像任何一个普通路人一样，沿着人行道不紧不慢地走远了。 完全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我放在桌上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指甲掐进了掌心。 就在刚才他出现又消失的短短几秒里。 我感知到了。 虽然极其微弱，被他那副平静温和的外表完美地掩盖着，但绝对不会错——就是那股深藏在日记本核心的，混合着病态迷恋和冰冷毁灭欲的气息。 是他！ 那个送日记的混蛋！他刚才就在那儿，像欣赏自己的杰作一样，看着他的猎物和……我这个被迫入局的观众。 他甚至还拿着花？ 真他妈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我猛地站起身，咖啡杯被打翻，褐色的液体泼了一桌子。服务员惊讶地看过来。 我顾不上了，扔下几张钞票，抓起背包就冲出了咖啡馆！ 狗东西！别想跑！ 我得跟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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