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爸的衣服穿在别人身上
我爸的旧夹克。
肘部那块磨得发亮、我妈用深色布料仔细缝补过的补丁。
我绝对不会认错。那件夹克他穿了快十年，袖口都有他指尖夹烟熏出来的淡淡黄渍。他说这衣服舒服，扛造，下工地正好。
可现在，它穿在另一个男人身上。一个手背有着狰狞疤痕的陌生男人。
视频画面最终定格在那男人转身、镜头疯狂拉近试图捕捉他面容却最终模糊的瞬间，然后戛然而止。
黑下去的屏幕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把我所有的呼吸和思考都吸了进去。
我爸的衣服……穿在一个可能是害死他的仇人身上？
那我爸呢？
三年前那具从工地运回来的、面目模糊、最后匆匆火化的尸体……到底是谁？
“想知道陈建国（父亲）真正的下落吗？”
那行冰冷的白色文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眼球里。
真正的下落……他没死？他一首没死？还是……连死亡本身都是一个被精心设计过的骗局？！
巨大的冲击和混乱让我眼前一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差点首接吐出来。我死死捂住嘴，指甲掐进脸颊的肉里，用疼痛强迫自己不要晕过去。
冷汗像瀑布一样从我额头、后背涌出来，瞬间湿透了本就狼狈不堪的睡衣。我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牙齿咯咯作响，不是因为冷，而是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足以摧毁一切的恐惧和寒意。
林深的反应比我更快，也更冷。
在那段视频播放的短短十几秒里，他脸上的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但他没有像我一一样彻底失控。他的眼神锐利得像鹰，死死盯着屏幕，尤其是当那个左手疤痕出现、那件我爸的夹克特写出现时，我甚至听到他极其轻微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暴起。
视频结束，提示文字和倒计时出现的那一刻，他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猛地发动车子！
引擎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碾过路面的碎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你干什么？！”我失声尖叫，被这突如其来的加速狠狠甩在椅背上，惊恐地看向他。
“闭嘴！”林深的声音嘶哑冰冷，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凶狠的决绝。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前方的路况，车速越来越快，方向盘在他手里被攥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是个陷阱！你看不出来吗？！他们就是用我爸来引我们过去！我们不能去！”我语无伦次地喊道，巨大的恐惧让我只想逃离，离那个码头旧7号仓库越远越好！
“不去？！”林深猛地扭头瞪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疯狂和暴戾吓得我瞬间噤声，“你爸可能还活着！或者至少，他们知道真相！那是唯一的线索！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去！”
“可是警察！刚才那些警察！他们肯定还在找我们！还有那个倒计时！他们肯定布好了天罗地网等着我们！”我绝望地反驳，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所以更不能等！”林深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一小时内！他们算准了我们会慌乱，会没时间准备！越拖越被动！必须打乱他们的节奏！”
他一边说着，一边再次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以一个近乎漂移的惊险动作拐进了一条更加偏僻、几乎看不到车辆的小路。同时，他空出一只手，快速在自己那部造型古怪的手机上滑动操作着。
“你……你要干什么？”我看着他近乎疯狂的举动，心提到了嗓子眼。
“摇人！”他言简意赅，语气冷硬，“对方准备了‘大餐’，老子也不能空着手去赴宴！”
摇人？他还有同伙？
我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点，但随即又提了起来——他摇来的人，可信吗？他现在是我唯一能依靠的人，可他身上的谜团一点都不比对方少！
车速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了一片荒凉的、看起来像是废弃船厂的空地上。周围是生锈的巨大龙门吊和废弃的集装箱堆，海风带着浓重的咸腥味和铁锈味灌进车里。
林深熄了火，车厢里再次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只有远处海浪拍打岸堤的沉闷声响隐约传来。
他靠在驾驶座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平复翻涌的情绪。再睁开眼时，里面的疯狂和暴戾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疲惫的凝重。
他转过头，看向依旧在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的我，声音沙哑地开口：“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
“你爸当年查的那个工程，牵扯的利益太大，背后的人手眼通天。他发现自己被做了局，成了替罪羊，而且对方可能要灭口。他预感自己逃不掉，所以出事前找了我。”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屏住呼吸看着他。
“他托付给我的，不是别的，就是保护好你和你妈。还有……”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我依旧紧握着的手机，“在关键时刻，把一些他藏起来的东西，‘喂’给你。”
“喂给我？”我愣住了。
“就是你手机里那个自动弹出的东西。”林深指了指我的手机屏幕，那里己经恢复了待机界面，但那个漆黑的漩涡图标似乎还残留在我视网膜上，“那是一个一次性的、触发式的加密信标。只有特定的信号和时机才能激活，播放预设好的信息。你爸……他给自己留了后手，也给我们留了线索。”
所以那个“鬼来电”，那个自动播放的视频……是我爸很多年前就设计好的？通过林深的手，在现在这个最要命的时候激活了？
我脑子里乱哄哄的，一时无法消化这么庞大的信息。
“那……那道疤……”我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他右手手背上的疤痕。
林深的嘴角扯起一个极其苦涩的弧度：“假的。为了混进他们内部，接近那个真正的‘疤脸’，不得己做的。没想到……差点连你也骗过了。”
假的？为了卧底？
我看着他手上那道以假乱真的疤痕，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所以，他潜伏在敌人身边？他和我妈的通话，可能也是为了套取情报？
那……我妈呢？她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她知不知道林深的真实身份？
“那我妈她……”我迟疑地开口。
林深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神变得幽深难测：“你妈……她的情况很复杂。我现在没法跟你解释清楚。但有一点，”他看向我，语气极其严肃，“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甚至她对你说了什么，在你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我的解释之前，不要完全相信她。这也是你爸的意思。”
不要相信我妈……
我爸在电话里也这么说。
我的心狠狠一沉，像坠入了无底深渊。
连最亲的妈妈都无法信任了吗？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我声音干涩地问，感觉前所未有的无助和茫然，“真的要去那个仓库吗？”
“去！必须去！”林深的眼神再次变得锐利，“但不是像无头苍蝇一样撞进去。我们需要准备，需要后手。”
他看了一眼车外荒凉的环境，又看了看手表：“我摇的人应该快到了。在他们到之前，小满，你爸留下的‘钥匙’，你带出来没有？”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不容错辩的急切和审视。
钥匙……那张SIM卡！
它此刻正紧紧贴着我胸口皮肤，像一个滚烫的烙印。
我该给他吗？
我爸在电话里让我“找钥匙”，却没明确说交给谁。林深现在看起来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但他刚才那番话里，依旧藏着太多未尽的秘密。
而且，那个真正的疤脸男能弄到我爸的衣服，会不会……他们也早就知道了这张卡的存在？林深的身边，就绝对安全吗？
我的犹豫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林深似乎看出了我的挣扎，他没有催促，只是沉沉地看着我，补充了一句：“那可能是我们今晚谈判、或者保命的唯一筹码。”
筹码……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颤抖着手，探进内衣口袋，指尖触碰到那张微小的、冰冷的卡片。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捏了出来，递向林深。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他手掌的前一刻——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之声，毫无预兆地骤然响起！
“啪！！”
紧接着，是什么东西高速击碎副驾驶车窗玻璃的爆裂声！
一颗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形状古怪的子弹状物体，擦着我的耳畔飞过，“咄”地一声，狠狠钉在了我们两人座位之间的中控台木质面板上！
尾端还在高频地震动着，发出令人心悸的“嗡嗡”声！
那不是普通的子弹！那上面……好像带着一个极小的、正在闪烁红点的电子设备！
是监听器？！还是……定位器？！
有人发现了我们！就在附近！并且用一种极其精准和可怕的方式，发出了警告！
我和林深的动作瞬间僵住！瞳孔骤缩！
几乎是条件反射，我猛地想要缩回捏着SIM卡的手！
但林深的反应更快！
在第二声破空之声可能响起的瞬间，他猛地探身，不是去拿那张卡，而是用整个身体粗暴地撞向我！同时一手死死按低我的头！
“低头！！！”
他的吼声和玻璃彻底碎裂的哗啦声、以及另一声“咻”的破空声混杂在一起！
另一颗同样的东西，击穿了后车窗，打在了我刚才脑袋位置的座椅头枕上，棉絮飞溅！
袭击！精准的、带着警告意味的袭击！
对方的目的不是杀人，是威慑！是组织！他们不想我们现在就交易那张卡？！或者……他们不想让林深拿到它？！
是谁？！B.M.的人？还是……另一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
极致的恐惧再次攫紧了我，我趴在座位上，缩成一团，捏着SIM卡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林深同样伏低身体，眼神锐利如刀，飞快地扫视着车外废弃厂区的各个制高点，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妈的……还是被盯上了……”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一丝……被看穿所有步骤的挫败？
对方显然知道我们在这里，知道我们要碰头，甚至可能知道SIM卡的存在！
这根本不是巧合！我们所有的行动，仿佛都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
那个倒计时，还在冰冷地跳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而暗处的猎枪，己经瞄准了我们。
林深缓缓转过头，看向我，或者说，是看向我依旧死死捏在指尖的那张微小SIM卡。他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有焦虑，有决绝，还有一丝深深的无奈。
他压低了声音，用几乎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飞快地说道：
“卡……你拿着。藏好。绝对，绝对不要再轻易拿出来。”
“看来今晚这仓库……我们得换种玩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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