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陌生苏醒
黑暗。
粘稠的，沉重的，仿佛能将灵魂都冻结的黑暗。
我在其中沉浮，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一些光怪陆离、令人心悸的碎片不断撞击着我的意识边缘。
冰冷的金属走廊……巨大的齿轮核心……林深绝望的“快跑”……妈妈在火光中回望的惊恐眼神……还有那句低沉扭曲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叠加重音——
“找到我……唤醒我……母机在等待……”
母机……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猛地一个激灵，意识被强行从漆黑的深海拖拽回现实！
“呃……”
一声痛苦的呻吟从我干涩刺痛的喉咙里溢出。
我猛地睁开双眼！
刺目的、苍白的灯光瞬间涌入，刺得我眼睛一阵酸涩，赶紧又闭上，缓了好几秒，才敢再次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不是安全屋那简陋的屋顶，也不是医院抢救室那种惨白，而是一种柔和的、带着细微纹理的米白色，看起来……很高级？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消毒水却又混合了某种清新香氛的味道，并不难闻，但同样陌生。
我在哪里？
我不是应该在那个破碎的安全屋里，在两个发条怪物的战斗中，被胸口齿轮灌输的恐怖信息冲垮了意识吗？
警察呢？那个“信使”和独眼发条人呢？谁救了我？
一连串的问题像潮水般涌上几乎要裂开的头颅，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软得厉害，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
而胸口的位置，依旧残留着一种古怪的、仿佛被灼伤过的隐痛。
齿轮！第七齿轮呢？！
我心中猛地一凛，手下意识地摸向胸口之前藏匿齿轮的内衣夹层——
空的！
那里空空如也！只有皮肤上还残留着一小块隐约的、类似烫伤后的红痕！
齿轮不见了？！
是被谁拿走了？警察？还是……别的什么人？
极度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我。林深拼死警告我要藏好的东西，妈妈留言里可能至关重要的“钥匙”的一部分，就这么不见了！
我强忍着不适，艰难地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靠在了床头，终于能看清这个房间的全貌。
这是一间布置得相当舒适甚至堪称奢华的卧室。房间很大，装修是低调的现代风格，家具看起来都很考究。柔软的地毯，厚重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面的光线，让人无法判断是白天还是黑夜。
我身下的这张床宽大柔软，铺着质感极好的床品。
这里绝对不是医院，也更不可能是警局的安全屋或者拘留所。
这到底是谁的地方？
我的目光警惕地扫过房间每一个角落，没有发现摄像头之类的明显监控设备，但这并不能让我感到丝毫安心。
床边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女式衣物，从内衣到外套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双柔软的拖鞋。尺码……看起来正好是我的号。
这细心的准备让我心里更加发毛。
谁对我这么了解？
我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身上己经被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柔软的纯棉病号服，之前那身沾满血污和冷汗的衣服不见了。身上的伤口似乎也被仔细处理过，贴着了干净的敷料。
是谁帮我换的衣服处理伤口？一想到在我昏迷时可能有未知的人对我做了这些，我就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我咬咬牙，吃力地挪到床边，双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试着站起来。双腿一阵发软，但我还是勉强撑住了。
我必须弄清楚自己在哪，以及……谁把我弄来的！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试探着拧动门把手——
锁着的。从外面锁着的。
果然……我还是被囚禁的状态，只是换了一个更舒适、更精致的笼子。
我的心沉了下去。走到窗边，用力想要拉开那厚重的窗帘，却发现窗户竟然是从外部被封死的！根本打不开！只能透过玻璃看到外面也是灰蒙蒙的，像是天气不好，或者……这里根本没有正常的室外光线？
一种被完全与世隔绝的恐慌感涌上心头。
我像困兽一样在房间里踱步，试图找到任何能透露信息的线索。房间很干净，几乎没有任何个人物品，只有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一支电子体温计。
等等……电子体温计？
我拿起那只造型简洁的电子体温计，翻来覆去地看，上面没有任何品牌标识或者特殊标记，就是最普通常见的那种。
但就在我准备把它放回去的时候，我的指尖无意中碰到了侧面的一个小按钮。
“滴”的一声轻响。
体温计的屏幕竟然亮了起来，但显示的不是温度，而是一行不断滚动闪烁的、极其微小的绿色代码！
那代码滚动得飞快，我根本看不清具体内容，但那种排列方式和闪烁节奏……
竟然和我之前在那部诡异手机里，以及安全屋齿轮激活的幽蓝屏障上看到的流动数据光丝，有几分诡异的相似！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东西绝不只是个体温计那么简单！
我死死盯着那滚动不休的绿色代码，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这东西，会不会是一个伪装成体温计的……通讯器？或者信息接收装置？
是谁留下的？是囚禁我的人疏忽了？还是……故意留给我的？
如果是故意的，那留下它的人想告诉我什么？
我尝试着按动其他按钮，但都没有反应，只有那行代码在固执地滚动。
就在我一筹莫展，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那滚动的代码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极其短暂地、闪烁出了几个我能依稀辨认的、扭曲的字母——
“...TRU...ST...NO...ON...E...”
Trust no one?！（不要相信任何人？！）
是谁？！是谁在用这种方式警告我？！
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是林深吗？他逃出来了？还是妈妈那边的人？或者是……137频道背后的“残响”？
就在我试图从这行代码中解读出更多信息时——
“咔哒。”
门外突然传来了清晰的、电子锁解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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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吓得手一抖，差点把体温计摔在地上！慌忙之中，我下意识地把它塞进了病号服宽大的口袋里，然后迅速后退几步，跌坐回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假装刚刚醒来，心脏却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房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当我看清进来的人时，整个人如同瞬间被冰封，血液都凝固了！
进来的是一个女人。
她看起来三十多岁，保养得极好，容貌秀丽，气质干练而沉稳。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香槟色西装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略带关切的微笑。
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和一些清淡的小菜。
她的样子，像一个体贴能干的女管家或者私人秘书。
但让我如坠冰窟、浑身冰冷的，是她的脸！
这张脸……我认识！
我绝对认识！
就在不久之前，在那段被齿轮强行灌入我脑海的、混乱恐怖的记忆碎片中……
在那冰冷的、如同蜂巢般的金属走廊里……在那排列整齐的、浸泡着模糊类人形体的玻璃舱体背景中……
我见过这张脸！一模一样！
只是记忆碎片中的她，眼神空洞，皮肤苍白，如同没有灵魂的玩偶，浸泡在冰冷的液体里！
而现在，她穿着得体的衣服，端着餐盘，带着温和的微笑，站在我的面前。
她……她也是发条人？！一个更高阶的、更完美的、几乎与真人无异的发条人？！
巨大的恐惧和恶心感瞬间淹没了我，我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那个女人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极度恐惧，她停下脚步，站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歉意。
“陈小姐，您醒了？感觉好些了吗？”她的声音也很好听，柔和悦耳，听不出任何机械感，“抱歉，是不是我吓到您了？”
她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举止自然优雅。
“您昏迷了很久，需要补充些能量。这是为您准备的早餐，或者说……午餐？抱歉，这里不太容易分辨具体时间。”她微微歪头，语气轻松，试图缓解气氛。
但我只觉得毛骨悚然！
一个非人的机械造物，在我面前扮演着温和的照顾者角色！这比那个冰冷的“信使”更让我感到恐怖和荒谬！
“你……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声音嘶哑颤抖，几乎无法成句，身体拼命向后缩，只想离她远一点。
女人的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被误解的无奈和伤感。
“陈小姐，请您冷静。我知道您经历了很多可怕的事情，对很多事情抱有疑虑和恐惧，这很正常。”她的声音依旧柔和，带着一种奇异的、试图安抚人心的力量，“但我向您保证，您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没有人会再伤害您。”
“安全？”我几乎要尖叫出来，“把我关在这个鬼地方叫安全？！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那个齿轮呢？！你们把它拿走了对不对？！”
听到“齿轮”两个字，女人的眼神几不可查地微微闪动了一下，但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您说的‘齿轮’，是指这个吗？”
她说着，竟然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透明的、小巧的证物袋。
袋子里装着的，正是那枚来自疤脸男人体内、多次引发异动、刚刚还在我脑海里掀起风暴的——第七齿轮！
它此刻安安静静地躺在证物袋里，黯淡无光，仿佛只是一块普通的废金属。
“我们在您身上发现了它，为了您的安全起见，暂时替您保管。”女人语气平静自然，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东西……很危险，它似乎对您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造成了不小的干扰。”
她拿着证物袋，向我递近了一些，似乎想让我看清楚。
我的目光死死盯在那枚齿轮上，心脏揪紧。他们果然拿走了！林深拼死让我藏好的东西！
“还给我！”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猛地伸手想去抢夺！
女人的动作快如鬼魅，手腕轻轻一翻，轻易地避开了我的手，将证物袋重新收回了口袋。整个过程流畅自然，甚至带着点舞蹈般的美感，却让我感到彻底的绝望——我根本不可能从她手里抢回任何东西。
“现在还不行，陈小姐。”她摇摇头，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在您完全了解它的危险性并确保能控制它之前，我们不能将它还给您。这也是为了您好。”
为了我好？这虚伪的话让我感到一阵作呕！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钟表匠’吗？！”我咬牙切齿地问道，试图从她嘴里套出点信息。
听到“钟表匠”三个字，女人的笑容似乎更加深邃了一些，她并没有首接回答，而是转而说道：
“陈小姐，您不需要知道太多。您只需要知道，您母亲当年从‘工坊’带走的，不仅仅是您。”
她的话，像一颗炸弹，在我脑海里轰然引爆！
我母亲……从工坊带走的……不仅仅是我？！
什么意思？！她还带走了什么？！难道……是这枚第七齿轮相关的秘密？！还是……别的？！
女人似乎很满意我震惊的表情，她微微俯身，靠近了一些，那双看起来与真人无异的眼睛首视着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意味：
“好好休息，吃点东西。很快，您就会见到一位……老朋友。他会告诉您，您真正应该相信的人是谁。”
“而您母亲隐瞒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以及她为您……或者说，为我们所有人所选择的道路，也该由您……亲自继承了。”
说完，她不再停留，对我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转身优雅地离开了房间。
房门再次“咔哒”一声轻响，被从外面锁上。
我独自一人僵坐在床上，浑身冰冷，仿佛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母亲带走的不仅仅是我？
老朋友？会是谁？林深吗？还是……别的什么人？
继承道路？继承什么道路？
还有……我口袋里那只依旧在发烫的、显示着“Trust no one”的诡异体温计……
我到底……该相信谁？
这个世界，仿佛从母亲看到那枚胸针崩溃的那一刻起，就彻底撕裂了它伪装的表皮，露出了其下冰冷、疯狂、布满齿轮和发条的……恐怖真相。
而我，正无可选择地，一步步走向这真相的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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